下打量着费无俦:“你不请自来,不单单是为了问问题吧?”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贼众中传出几声嗤笑,被大魁喝止。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费无俦,突然厉喝:“动手!”
这就是撞刀口上了。费无俦心情极差,下手也无所顾忌,而山贼们不过是拿着劣质武器的普通人而已,在他面前与砧板上的rou一般无二,脚程慢上一筹的乐颜开赶到时,也只来得及保下稍有抵抗能力的大魁。
“丫头,不要碍事!”
“我不碍事。”乐颜开大概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脸色惨白,表情却不同寻常地冷肃:“没有武功的人当山匪,”她环视山洞里的景象,看见从尸体怀中滚出的馒头,眼神微微一暗,转而定定望进费无俦的眼眸里:“你以为,一个人杀人越货不需要原因的吗?”
“他有原因杀人,我自然也有原因杀他,是也不是?”费无俦怒极反笑。
“是。所以问清楚我想问的问题之后我不会拦你。”
“哼……”费无俦忽然想起动手前大魁的眼神,便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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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魁的表情很奇异。似悲似喜,反倒有种释然的洒脱。
他出神地望着乐颜开。“你的打扮,真像我家的大丫啊。”
“你们做山贼多久了?”乐颜开问。
“两年……零五个月。”
乐颜开皱眉想了想,低声叹了口气。“是徭役吗。”
大魁无言点点头。
“都说出来吧。”乐颜开横一眼背后一头雾水的费无俦,“好让我背后这个江湖大侠,看一看这世道。”
大魁摇头:“世道什么时候好过?皇上要修他的坟,年轻男人都被召去做苦工,这要是去了哪里有活着回来的!我们一帮弟兄不想死在皇帝老儿的坟头,便逃到这了。富贵人家个个都被江湖里的大门派护得严严实实,自然只能抢普通人家的粮食。一开始只是抢,后来偶尔伤人,渐渐就成了现在的模样。丫头啊,杀人偿命,我们死了也是活该。但是我们没有错!我们原本也是种地的田家子,如果可能,谁愿意抛妻弃子做什么贼人?大家只是想活下去罢了。”他看见费无俦神色震惊,好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江湖人!既是来杀山匪的,就不是邪道,又不知道这许多事,可见也不是正道。若是要玩行侠仗义的游戏,你可找错地方了。这里是人间……不是江湖。”
乐颜开摊手:“这家伙天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上的人物。好啦,你自己也说了,杀人偿命。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你……真的很像她。但是我家的大丫,性子很静,笑起来总是抿着嘴巴,眼睛只一点点弯……”
“是这样吗?”
“对,对……”大魁耷拉着的眼突然睁大,虎目里含了泪光。“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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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同兵,我代你下了手。”乐颜开转身向洞外走去。
费无俦浑身僵硬地跟上。
“你既然知道他有苦衷……为什么……”
乐颜开走在前,脸色仍是苍白的,只是费无俦看不见。她说:“杀人偿命,我并没有做错。同兵,你也没做错,只不过谁也救不了。”
“那些农人……也是,”费无俦自嘲,“贼窝有这一处就有下一处,迟早会有别的贼人盯上他们吧。”
“所以啊,人在江湖,就不要救人啦。”乐颜开加快脚下步伐,语气又变回了往日的轻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才是江湖嘛。”
“但是看见不平事却不相助,我心中不安。”
“真想救人,那就去当官啊。”
“你也知道当今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那就去造反啊。”
“你……!”
“我说错了吗?”
“何止?根本就是荒唐!”
走出洞口,乐颜开突然回过头。
“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乐颜开逆风站着,披散的长发里有几根缠绕住脸庞,让她看起来格外娇小。可是她却在说:“如果选错了路,就甘愿去死啊,难道不对吗?这边惦记着自由自在,那边又顾虑着天下黎民,结果落得两面不讨好,蹉跎许多壮志许多时光……难道这便是一个人自幼苦学文章武艺的目的?江湖人若不能快意,还算是江湖人吗?人若不能自由选择,还算是人吗?”
费无俦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乐颜开露出困惑以至于匪夷所思的表情,太过认真反而像假的:她这么轻视生死与责任,这态度让他发怒,怒得莫名其妙,却不可遏制——他下颏收紧,眼眸潜意识地向上翻,瞪着乐颜开,良久才说:“……那么没有责任感的你,又配得上是什么呢?狡狐尚且能舍命护子,人又怎能没有让自己甘心受苦的责任和抱负?这般自由,不要也罢!”
乐颜开怜悯地看着他。眼神冷凉,像另一个人,又好像只是另一个乐颜开罢了。
“同兵,你没有责任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