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太监皆是一脸沉痛,不敢抬头,不敢多语。
皇帝的贴身太监立在龙榻旁,见梁少景走来,小声对皇帝道,“陛下,谢家姑娘来了。”
龙榻上垂着明黄色的纱帐,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待梁少景走得近了,那个人传来微弱苍老的声音,“你们都下去。”
大太监应了一声,带着宫内守着的太监宫女全数退下,并且关上了宫门,偌大的殿堂内,全是长明灯柔和的光。
梁少景跪下来,“皇上万安。”
皇帝伸出手,苍老的手指撩开纱帐,道,“少景,过来,走近些……”
这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彰显着主人油尽灯枯之势,梁少景不免有些难受,仔细说来,皇帝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平日里对他的宠爱不比那些皇子们少,隔三差五的就要把他召进宫,赏赐更是从不吝啬。
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他面前,总会笑眯眯的叫他小少景,会像个朋友一样与他一同喝酒谈天,也会像个父亲一样,督促他的文学箭术,尽管梁少景在京城里捅下不少篓子,皇帝也会一次又一次的包容,纵容的程度不比梁衡的差,就是皇帝称为他第二个爹也不为过。
后来,温远的家被抄了,亲人被封罪,梁少景心中不是没怨,但是他却没办法真正的去恨皇帝,即使他是死在温佑帆手下,回来之后,他也没想过将仇恨牵连到皇帝身上。
站在这个苍老无力的人面前时,脑中浮现的全是曾经皇帝与他相处的样子,他不由蹲在龙榻边,降低了声音,“皇帝叔叔,你可还好?”
皇帝听见,慢慢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叹出一口气,无神的盯着梁少景的肩膀,“小少景,你可有怨我?”
梁少景见他这般,不由得一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双灰暗的眼睛却一动不动。
双目失明了啊。
他咽下哽咽,道,“皇帝叔叔,我不怨你。”
“你说谎。”皇帝神情淡淡的,缓缓道,“我知道你们都怨我,只不过看我快死了,所以才说谎骗我。”
“宁侯是我唯一的弟弟,当年皇位之争他为救我险些丧命,我登上皇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封爵建宅,发誓要护他一辈子安宁,却不想他竟与异国勾结,觊觎皇位,这叫我如何处置……”
一方是自己发誓要永护安宁的弟弟,一方是西凉上下的黎民百姓,为兄为帝,难以抉择。
梁少景本以为宁侯的罪是皇帝为了温佑帆而故意嫁祸的,却不想宁侯竟然真的参与了这等叛国之事,且还是与温佑帆勾结,那么宁侯一家的死,恐怕也不是皇帝所为……
“我本打算将此事强压下去,然后找机会削了他的爵位,却不知有人故意将消息放了出去,导致满国皆知,通敌叛国之罪将诛九族,我一连压下数本要求宁侯满门抄斩的奏折,还来不及细查,宁侯一家便被灭门。”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双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但是梁少景却注意到,他紧握成拳的手微微轻颤,像是极力压制。
梁少景大概想明白了,恐怕故意放出消息和派人将宁侯一家灭门的,应当是温佑帆,他害怕皇帝顺藤摸瓜将消息查到他的身上,于是在宁侯那里将线索断的一干二净。
“远儿是宁侯唯一留下的血脉,为了保住他,我与梁衡暗自商量,合计将他送出京城,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他,但……”
但意外却是接踵而来,梁少景在追查宁侯灭门案时,死在了温佑帆手中,后来可想而知,温远回京,几乎疯魔一般险些屠尽赵家人,梁衡也因此大病而倒,将失子之仇记恨在皇帝身上。
“此事着实是我的不对,你们恨我怨我,我也毫无怨言,我竟是到最后了,才查出勾结异国的还有老二,他们杀了宁侯,杀了你灭口,赵家扎根西凉过深,非一朝一夕能够撼动,我想替你们报仇,却也无能为力,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梁衡这后半辈子,恐怕再难安宁。”
“我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坐了这个皇位,我出身并不高贵,也非有勇有谋的英才,若不是梁衡,我根本不可能站到这个位置,本以为得到了天下所有,却不想到死之时,却什么都失去了,这踏着累累白骨走来的路,滋味果然不好受。”
“到了这最后的关头,太子对我利刃相向,老二暗中勾结异国,梁衡对我心怀怨恨,我到底还是孑然一身,倒还比不上从前,至少没当上皇帝时,我还有梁衡,还有弟弟。”
皇帝重重的叹一口气,似乎很疲惫很疲惫,字字句句令人心酸,梁少景知道皇帝将这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发生的这些事他虽然有心阻止,却无力改变,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如今也只是一个满心苦涩的垂死之人,梁少景静静的看着他,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道,“皇帝叔叔,你知道我爹会吹笛子吗?”
皇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一句,愣了一下之后,轻微的勾起一个笑容,像是回忆了美好的场景,“恩,我知道,他吹的笛子很好听。”
“我爹他从未在家中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