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力了。
司南一走,陈森一身的森冷铁甲便轰然碎裂,他想起身走到窗前去看看,然而屁股底下仿佛生了根似的,拔不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死死扒着床沿。
关雁吭哧吭哧的跑上楼来,跑的急了,收势不及整个人“砰”一声撞到了门板上,疼的直搓牙花子:“诶我说,司南怎么走了?我问他也不理我,你俩吵架了?”
关雁搓着胳膊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话,“你怎么……”话还没说完,乍一看面前这位的脸色,好嘛,比刚楼下那位还要惨白,余下的话便都自动咽回肚子里了。
陈森像是累极了,目光一晃而过床头的那个白瓷碗,翻身又躺回了床上。
关雁原地站了一会儿,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还能说些啥,只好把碗端上,拧熄了床头灯又退了出去。
“你现在选的是一条背离大众,背离纲常的歪门邪道,妈不想看到你被社会抛弃,被所有人奚落耻笑的那一天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儿子,你信不信,这世上的事都是有命数的?你和那孩子的事成不了,终有一天,你会回到正轨上来的,妈保证。”
“告诉妈,你后悔吗?”
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
陈森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冷汗,眼睛死死的瞪大直视着前方,抓着床单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就这么坐着愣了许久的神,他如梦初醒的翻身下床,走到客厅去倒了杯水。
客厅的窗帘没有被拉上,月光清冷明亮的照进来,铺了一地的霜白。
陈森握着水杯,手指一根根捏紧了,骨节泛白。
他许久没有做过这样写实的梦了,梦里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泛着青,活脱脱一副将死之人的面相。
而他攥着母亲的手,面上还有笑。
母亲问,你后悔吗?
他答,我从来不后悔。
母亲于是哀哭一声断了气,他一直紧攥着的那只手顿时就凉了个彻底,冰块似的,冻醒了他。
这是梦里的景象。
而实际上,在母亲的弥留之际,他也的确曾紧攥着母亲的手,询问她,有何遗愿?然而母亲却只是紧闭着双眼,不愿看他,也不愿开口,这一切,都只因为他如同梦里那般,实实在在的说了那句“我不后悔”。
如果结局注定,那么过程的挣扎还有没有意义?
这个问题,时至母亲将死的那一刻,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可以理解不愿意向死亡妥协的自己,但他同时也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完全自由需要断舍离,也需要冷漠。
他搁不下血脉亲情,即便会被其中的纷杂绊住脚步,但他最终选择了承担。
我做出我的选择,同时承担我应得的罪过和愧疚。
只是可惜了那个人。
他原本想着,他们是要白头到老的。
生活没有给陈森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葬礼结束后他便匆匆返校。
团委的张老师已经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让他一定要赶着回来参加期末考试。
因为出勤率不够,他是没有平时成绩的。期末大考在即,陈森每天泡在图书馆里,渐渐地,倒是有了点古人“三月不知rou味”的感觉。
给母亲治病的钱还剩了点,假期陈森没回阜城,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屋子,重Cao旧业开起了补习班,摇身一变又成了陈老师。
李子文作为陈森的最大债务人,倒是一点不关心他的债务问题,索性又给他投了点资,拉上寝室剩下那几个,把补习班的规模足足扩大了两倍。
新学期开学后一个月,陈森回了一次阜城,为了给关雁送行。
关雁玩玩闹闹的长到20岁,生日一过,他好像突然被锉磨开了心窍,后知后觉的起了奋发图强的心,毅然决然的选择投笔从戎,到部队当兵去了。
给关雁送行的当天,许旭和林纾都来了,李凡被导师压在实验室过不来,酒至半酣才穿着一身白大褂跑了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一年多的时间,大家都变了,即便心志没变,面相上也都褪去了少不更事的那份青涩和稚嫩,转而开始露出更为成熟的眉梢眼角。
没有人提到司南。
但陈森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就已经想起了司南。
他一直觉得,不管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如何变化,但司南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变。更确切的说,是在他的印象中没怎么变,他想起他的时候,怀念他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画面,永远是那年在大巴车上,男孩儿盖着帽子无声流泪的情景。
年岁越大,人就越加容易忘记快乐所带来的感受,刻骨铭心的都是每一次的失落和痛苦。于是觉得生活疲惫,人生辛苦,然后迫不及待的掉转头来承认那句“果然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就好像只要承认了这句话,日子就会好过点一样。
“我他妈这才大二呢!整天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