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向前一拜,而崔琰也上前虚扶了她一把,沉声道:“二公子不必过于自责,今日若非二公子在场,娴儿恐怕连命都没有了,我与内子都十分感激。”
曹丕缓缓直起身子,仍有愧色,他的喉结动了动,肃然道:“无论如何,父亲将看守邺城的职责交给丕,发生了如此事故,丕责无旁贷。待父亲归来后,丕定向父亲请罪。”
崔琰看着他,眸中一片晦暗不明,最终随口说了几句宽慰话,末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便不再多言了。曹丕陪崔琰坐到日落西山时,崔夫人才红着眼睛从崔娴房里出来,面对曹丕时,她不敢有什么埋怨,却也没有崔琰嘴上说的感激,只是恳求他允许自己留在园中照顾崔娴。
这个决定似乎未经过崔琰夫妇两人共同协商,崔夫人一张口,崔琰面上立刻浮现出不赞同之色,只是曹丕比他先一步允了下来,道:“如此甚好,请夫人放心住下,丕定尽心照料。”
如他所言,接下来的数日里,他与郭照时常都会前去探望崔娴与崔夫人,他不方便在的时候,也有郭照相陪,珍贵的药材与补品虽是源源不断地供给着,可崔娴的脸色却未曾恢复多少。
这一日,又是只有曹丕与郭照夫妇两个独处,月华初上,曹丕伏在案前写着向曹Cao汇报朝中诸事的文书,面前堆罗的案牍也有小山高。郭照本睡在一旁的榻上,她迷迷糊糊地转醒,见曹丕仍在办公,遂披了衣裳下榻,帮他挑了挑案前的油灯,还问道:“你当真未将崔娴的事告诉子建?”
曹丕笔下未停,沉声道:“没有。”
郭照微微蹙眉,走到一边去坐下,不赞同道:“这样不是办法,你虽随了崔娴的意瞒而不告,可此举却会使你们兄弟间产生隔阂。”
曹丕写完最后一行,放下笔,直直地望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坐过去。她挪了挪慵懒的身子,走上前,被他一把拉进他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上,一面闭目休憩,一面抚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就算没有这事,我们兄弟之间也早就有了隔阂。”他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室内中缓缓流淌,缓慢而悠长:“自父亲出征前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一同饮酒作赋,策马狩猎了。自铜雀台一宴起,我们就再也无法无视那道隔阂了。”
郭照头一歪,也靠在他身上,两人互相依偎着,小腹上传来他掌心的温热,一片静谧过后,她才慢慢张口:“我还记得子建小时候很黏你呢。”
她对曹植的印象,一直停留于他年幼时的样子,一个机灵漂亮的小男孩,面对兄长时有那么一点无邪,背着他与别人谈论起他时,又是那么的狡黠。许是她隐隐约约知道兄弟两个成年后有了不一样的考量,便再也没有与曹植有过什么交集。
“他总不会黏我一辈子,更遑论如今的他早已变得比我强大。”曹丕平静地说着他认定的事实,郭照看着他闭着眼的模样,像睡着了似的,她伸手抚上他那仿若雕塑一般英俊沉寂的面庞,轻轻说道:“这么丧气,可不像你。”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墨瞳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底发烫。
“并非丧气……”他轻轻启齿,本欲反驳,才说了四个字,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手上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宠爱,轻轻地抚着她的小腹,慢慢说道:“不过,我却等着这个孩子的出世给我带来些许勇气。”
两人默不作声地在心底数了数日子,一想到还有四五个月的漫长等待,一声叹息中都包裹了几丝焦急。
“叩叩”两声敲门响,百灵在外禀道:“二公子,崔夫人想见您。”
依偎相守着温馨的两个人被突然打断,他们对视一眼,分开了相拥的姿势。
“这么晚……”郭照喃喃念了一句,看向曹丕说道:“恐怕是崔娴吧。”
曹丕脸上涌现一抹倦意,他揉了揉眉心,停顿了一会儿才对百灵说道:“我这就去前厅。”
他站起来,俯身对仍跪坐着的郭照轻吻了吻,道:“若等不及便先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她作何反应,便取了外氅,披着出门了。
郭照慢慢起身,而百灵也在此时走了进来,贴心地问道:“夫人是不是准备沐浴?还是先用一些宵夜?二公子今日吩咐我做了甜粥,正温着呢。”
“好,你去取吧。”郭照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不经意问道:“来的是四公子的夫人?”
百灵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是,今日崔别驾的夫人已经回府了,所以如今园中只有四公子的崔夫人了。”
“哦,我竟不知道……”郭照点点头,道:“不如你再去取一些,我们给二公子和崔夫人也送去吧。”
前厅离卧房只有几步路的距离,百灵端着粥走在后,郭照走在前,她走到拐角时,听到曹丕坐在厅中沉声问了一句:“植弟在信中说了什么?”
这话是问向崔娴的,她却久久未回答,过了片刻,她才说道:“……说大军在前线连连取胜,还问我与孩子好不好。”还未出小月的她仍很柔弱,却在字字句句硬装坚强,深夜里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