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而言,还没有暗中使坏的,医生和患者关系比较松动,都保有起码的真诚。
饶是如此,一个大男孩跪下来,抱着你的大腿,求你救救他带来的病人,把个大个男医生也吓木了。
他说:“别急,先去挂号。”然后,轻轻把于乔从陈一天背上摘下来。
于乔状态还好,刚才跑的最后一段,被颠得时睡时醒,她确实跟陈一天说过话。
她说:“放我下来吧。”
她还说:“我不行了。”
过了一会,再醒过来,不知身在何方,又说:“我渴。”
但是陈一天只顾赶路,并没有听清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医生把她摘下来,安置挂号窗口旁边的长椅上。
她身体顺势委顿下去,轻轻靠在椅背上。陈一天简要说明情况,说流鼻血,止不住,这孩子有继发性血小板减少。
大个子医生行事雷厉风行,他叫来两个穿黄色马甲的人,想把于乔抬上移动床,让陈一天挂号,先做个什么检查。
陈一天正在挂号,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异常sao动,伴随着远处一个女人的惊叫。
他回头一看,于乔吐了。
为了配合两个马甲叔叔,她试图站起来,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她胃里一阵闷热的搅动,像有一条千年蛇复活……
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就地吐了。
不是喝多了酒,一口一口地呕吐!而是喷涌而出,像喷淋器一样,带着强劲的动力,冲出胃和食道……
旁边的人本能退后,远处的某个女人惊声尖叫。
然后,一切的一切,又归于平静。
陈一天看到的,是于乔脸色惨白,双手扶着移动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床上。旁边两个手足无措的的穿马甲的人。
她的面前,是一大滩呕吐物,不是食物残渣,一点食物残渣都没有,是血。
不是新鲜的血,是血丝、血块和血饼子。
颜色介于浅棕色和深灰色之间,混着一些莫名的ye体。
她吐了好多,多到自己看到也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她又无奈地把眼睛闭上了。
陈一天四肢开始发抖,渐渐地,他意识到,抖动的源头不是四肢,是身体的深入,心脏,或者腹腔中心的某个地方。
急诊大厅有半个网球场大,于乔的呕吐物,喷射成标准的扇形,占了地面的1/3。
所有人都被定格,只有大个子医生是动的。
他沿着呕吐物的边缘,快速走到于乔身边,没有对满地脏污流露出丝毫的嫌弃。
他首先扶起于乔,看着远处呆呆的陈一天说:“来,家属帮个忙。”
陈一天抖着腿,往前挪了两步,虽然没有哭,但状态比哭还难看。
医生把于乔安置好,对陈一天说:“没事!别慌!人的胃容不下自己的血,她长时间鼻腔出血,肯定有一部分被吞进了胃里,现在吐出来,是胃的自然反应。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讲,吐出来算是个好迹象。”
三言两语,算是给陈一天吃了颗定心丸,他找回心神,跟着医生去给于乔做检查。
※※※※※※※
小时候,陈一天常去乡下,镇上的几个同龄孩子老在一起玩。
有一个狂爱咳嗽又老用袖子抹鼻涕的孩子跟陈一天说:“狗有三条命,猫有九条命。”
也不知道这数据从何而来。
陈一天跟他在一起,老觉着他可能下一次咳,就把腹腔里的某个器官咳出来。
但就是这个人,上次国庆节回老家,在路上碰到一次。
那人颧骨以下对称的蝴蝶翅膀一样的干涸鼻涕不见了,换成一副老成的样子,手里还掐着一个女孩,和他长得有点像。
陈一天仔细回想,短暂的见面,似乎那个当爹的伙伴,一声也没咳嗽。
儿时记忆零落散去,但那句“狗有三条命,猫有九条命”,陈一天始终记得。
不知道于乔上辈子是猫是狗,也不知道她的命还有几条,反正,医生跟陈一天说:“暂时没事。”
当晚,于乔由急诊住院。
住进病房前,大个子医生尽己所能,联系几个值班医生,做了几项检查。
其中有一个女大夫,五十多岁年纪,换班赶着回家,硬让他给拉回来,说:“这小孩情况特殊,这腹部B超还就得您做。”然后两步走到近前,凑近了低声说:“别人做我不放心。”
这位资深的检查医生欣然应允。
俩人对话时,陈一天就站在B超室前,静静地看着。
等那位即将退休的医生走进B超室,脱下外套,陈一天才转过脸来,跟大个子对视,大个子医生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放心,摆平了。”
除了腹部B超,又做了两个小检查,大个子医生全程陪同,等把于乔送进病房,已经是凌晨1点。
医生走之前,把三个检查报告拿在手上,晃得唏哩哗啦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