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的老破桑塔纳,载着一个紧张的人、一个闲散的人,在沈阳西北的城乡结合部绕了个圈儿,最后回到观音屯。
卢姗指示陈一天:降下车速,换到2档,绕着观音屯的小转盘开了一圈又一圈。
开到陈一天像个娴熟的老司机,松开右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只用左手Cao控方向盘时,卢姗才教他靠边停车。
车缓缓向右靠,后视镜里,车身与马路牙子扭曲着靠近——靠近,“打直!”
卢姗说:“打直!慢慢踩刹车!摘档!松离合!熄火!拉手刹!”
这个午后,阳光遍洒,让人有春之将至的错觉。
小转盘四周没有遮挡,远处是枯树、荒地,眼前只有一尊破败的观音像,漆面早已剥落,露出水泥的本色,佛身已有裂缝,脚边堆着脱落的水泥块。
观世音菩萨垂着眉、肿着眼,空拈着柔若无骨的手,对分管片区的苦难不闻不问,只用圆润的肩膀对着这辆桑塔纳。
车子停止吭嗤,世界顿时安静。
陈一天扭过脸,难掩兴奋神色,对卢姗笑了一下。
额上的汗闪着光,牙齿也闪着光,肯定还有别处,也在闪着光,卢姗无从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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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男人无法拒绝三样东西:车、手.枪和X-BOX。
他说不喜欢,其实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
用两个半小时,陈一天学会了开车,同时,也爱上了车。
那天之后,卢姗再去银行,就叫上陈一天当司机。
陈一天成了卢经理的代驾,也是解闷儿工具。卢经理成了陈一天师傅,陈哲教他画图,卢姗教他开车。
车开得熟了,话题也就聊得多了。
第三次从银行回来,陈一天提着卢姗的LV,替她开了办公室门,然后把桑塔纳的钥匙递过去,卢姗瞟一眼,头也没回地说:“搁你那吧,这破车平时也没人开。”
陈一天掂着钥匙尬在那说:“那……那我把油加满。”
卢姗说:“随你。”
谁是掌握一家公司核心八卦的人?
财务。
海鹰机械也一样。
哪个项目赚了,哪个项目赔了,工资高低、奖金多少,谁有关系,谁被抓了冤大头,公司效益到底怎么样……财务都了如指掌。
当然,财务也要守口如瓶。
来回几次,俩人熟了,卢姗本来不是八卦的人,可言语间也透露一些信息。
比如李健林和陈哲,一个不懂技术的老板,一个设计高手,俩人合作,可谓珠联璧合。
珠联璧合当然是个褒义辞。
换个说法,叫各取所需。
卢姗是海鹰机械的老员工,她提到两个人,都是直呼其名。
除去她跟李健林之间深不可测的隐密关系,她也没把陈哲的技术当回事。
做财务的人,或许永远不可能有尊师重技的视角。
她说李健林刚有开公司的想法就遇到了陈哲,陈哲在机械设计方面心思缜密,可在人情世故上异常浅淡。李健林推崇陈哲,是商人对技术大拿的推崇。
他不需要知道陈哲的设计思路多稳妥、多前沿,他只知道有了陈哲在,很多人会冲着设计能力追加制造订单。
只这一点,就够他攒一肚子的溢美之辞,密集地怼给陈哲。
陈哲呢,拿500和拿50000差别不大,仅和靠一句对他技术认可的话,就可以发电半个月,如果客户对他说:“我就信你,贵我也认了。”他能把这个客户的活没日没夜地赶出来,还保证蝎子粑粑——独(毒)一份。
业内很多公司知道陈哲人号人物,说他的设计可以复制,无法超越。
“上次,你们干的哈尔滨那个活,合同签了多少,你知道吗?”
这个陈一天知道:“78万。”那个活不大,但是是试验件,也是首件产品,设计是从无到有的,让他们出图的时候,顺带把后续的制造方案都搭配着想到了。
卢姗伸手,搭在陈一天肩膀上,由下至上抹了把陈一天的头。头发密、发丝硬,扎在手腕上刺刺的。
“行啊!也不傻啊!合同金额记这么清。”
卢姗穿了一件喇叭袖毛衫,手一抬,露出白藕般一截手臂,香气带着体温,似有若无。
“哎?你怎么减速了?”
陈一天觉得不自在。
有辆车从右侧超过他们,警告般长长地按了一声喇叭。
卢姗说,那个78万的合同,她见过两个版本。
前一个是设计、制造金额分开写的,后一个格式大体相同,也是客户方的合同模板,只是没有细分设计费和制造费。
说到这里,卢姗打住了。
陈一天没有问下去,他大致懂了卢姗的意思。
“陈师傅应该……知道吧……”他宁愿往好处想。
卢姗不以为然地扭着脖子,放松肩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