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49.年年(中篇)</h1>
水杏倒了三杯热茶水,又把自家做的花生瓜子红薯干之类的零嘴全捧了出来,一样样全放到桌上,笑着和他们比划一下,就一刻不歇地进灶间弄菜。
正切着白菜呢,突然听见声响,她一抬头,竟看见三位来客都到了灶间门口。
只见宛嘉在前,煦和与福顺合力抬着那一盆螃蟹,一起向她道,“我们也来帮忙。”
她自然不好意思,慌忙搁下菜刀笑着摆手摇头,但又实在是拗不过铁了心要帮忙的三个人,推了几次,没办法,末了还是任他们一道来了。
才一会儿功夫,他们工都分好了,煦和不知怎么一下子想通了,这会儿好像连活蟹都不再顾忌了,就和福顺一道舀了水,坐在小板凳上一只只地洗刷螃蟹,宛嘉挽了袖子到水杏边上去帮她打下手。
开始时,水杏多少还是有些拘谨,宛嘉却很自然,她切菜,她就洗菜,一边洗着,还笑着跟她说起他们三个是如何结识的事情。
宛嘉正在说着,煦和却偏要在边上打断她进行补充,两个人互相都说对方不了解,就好像拌嘴似的你一声我一言,最后越说越远,连暑期里小满到大世界门口去替人画了一个多月像的事都说到了。
水杏脸上还带着笑,切着豆腐的手却不觉一顿。
宛嘉察觉不对劲,立即关了话匣子问她,“阿姐。怎么了?”
水杏摇摇头只是笑,又接着切起豆腐来。
她忍不住想,他回来那么多天,竟一次也没听他对自己提过这件事。
心底有些黯然,她似乎头一回意识到,小满真长大了,有些事,他已不愿意向自己说了。
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就好像不当心嚼开了一枚莲心似的,一丝淡的,却挥不去的苦始终萦在舌尖,久挥不去。
突然听到一声笑问,“你们聊什么?”
几个人一道回头,原是小满回来了,他手上端着的盆里搁着处理干净的鸡,和到院子里摘的新鲜菜蔬,这天太冷,他在外头呆久了,白净的脸都冻得有些发红。
煦和笑道,“你放心,没拆你台。不信你问问水杏姐,再不然问福顺也行。”
小满把东西搁到灶台上,晓得他在开玩笑,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却还本能地和水杏对视一下,她就笑着对他摇一摇头,擦了擦手,倒了一碗热茶过去给他。
他接过来,也对她一笑,喝了一口,眼光又落到煦和身前那盆蟹上,“咦,你不怕活蟹了?”
煦和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宛嘉,“跟人打赌,不得不豁出去。”
小满好奇地问,“哦?什么赌?”
煦和刚要开口,宛嘉却红了脸,像是怕他往下说,又有些恼怒似的撅起嘴对他道,“你没听过一句俗话吗?少说话,多做事。”
几个人一道笑起来,又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螃蟹添上葱姜上锅蒸,白菜豆腐丸子就一起炖个暖锅,鸡是红烧的,再把几样时蔬炒炒烩烩的,加上热腾腾的饺子,虽还远称不上丰盛,但全摆上桌去,看起来也算有模有样。
多了三个人吃饭,原本冷清的堂屋都好像一下子暖起来。
煦和多嘴笑说一声,“要有酒就好了。”
宛嘉说他充酒鬼,水杏却笑了笑,起身进灶间去,竟真捧了一坛子桂花米酒出来。
她这样,煦和反过来不好意思了,“我就随口一说。阿姐实在太周到了。”
水杏摇摇头只是笑,小满从她手里接过酒坛子,每个人面前都倒了一小碗。
他三个人在上海时就经常同出同进,这会儿再聚到一起,喝着酒吃着菜,免不了一会开玩笑,一会儿胡扯地聊,总有说不够的话似的。
水杏看着小满,倒有些看呆了似的,这几年,他在她面前其实稳重收敛的时候多,而少有这样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时候。
她也知道,他的性子其实不太热,能跟人这样不分彼此笑笑闹闹,那就一定是知己,他在外头能结交到这样两位好友,她很为他高兴,也打心眼里宽慰,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掺了一丝说不出来的轻微怅然。
听他们说起在学校的事情,福顺在边上轻声细语地嘀咕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不是不能在一道读书的么。”
他的声音小,宛嘉还是听见了,却也不介意,笑着和他认真解释,“我最早上的也是由教会办的女校,但在那里,不论做什么事都有修女管束着,压抑极了。到要上中学了,我一听见有男女共学的新式学校,就和家里闹着要转过去。那时,家里人为这事情争执不下,我几个哥哥还煞有介事投票表决,好在最后惯我的人更多,这才能够与他们同校。”
这事小满跟煦和是一早就听她说起过的,所以并不觉得稀奇。
福顺实际上也就只比宛嘉小一岁,这会儿愣愣地听她说了这一长串,竟没有几句能听懂的,他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再看她娇艳带笑的面庞,倒反过来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