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缘起</h1>
天府派人寄了令帖。
拿帖子的人,踩着狐毛软毯一路行过三楼。狐毛乃是上等赤狐毛发,毯子用清河织锦织就,在宁朝一尺千金,在这醉生楼,却反倒像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醉生楼,做的是实现人想实现却不能实现的买卖,被宁朝人称为“三绝楼”。
景绝,技绝,人绝。
全楼五层,所有台阶台架皆是由大理石玉雕制而成,质感光滑细腻,楼中色调以红金二色为主,处处透着奢华靡丽之感。
那人行过二楼,忽见二楼沿廊摆着盆栽,朵朵玉兰花盛开,白如落雪,香气馥郁,于奢华中添了一抹清素,忍不住开问道:“这是冬季,怎得有玉兰?”
“你懂甚么。”领他进来的人笑道,“这是我们楼主的幻术。”
奇不在玉兰栩栩如生,而在有色有香,难辨真伪。
那人尚不及惊叹,已经来到三楼。
三楼挂着一百三十二盏九转琉璃宫灯,是皇宫里才能挂的名贵灯种。色泽暖黄近金,半透明的琉璃中亮一点灯火,将偌大三楼映照如白昼。
人被领到一名青年面前,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身材清瘦,一身蟒缎金丝袍,幽蓝近黑,泛着光泽。面上罩着面具,遮住唇上的半张脸,一双露出来的眼睛,像宫灯里的烛火,熠熠生辉。
“令主,天府的人来了。”
嗯?
醉生楼有数百人,既有平常人,也有异族,分为五层,每层由三个客使,分为左右客使和总客使,只管下人细务,都是女子。十五个客使之上,有两个总管,总领醉生楼大小事务,也都是女子。
醉生楼什么时候出了个令主?还是男的?
青年低低嗯了一声,目光落到自己手上,那人看见他有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手上攥着一缕穗子,像是琉璃宫灯上的。他后知后觉地抬头,这才发现头上有盏宫灯掉了串穗子。
“差人换了。”青年淡淡吩咐一句,接过他手里的令帖,也不抬头,转身就要走,“请他去客房休息。”
却有女声轻笑:“既然要换,就都一并换了吧。”
呼吸禁不住一窒。
除了青年,在场的各人皆都跪拜行礼,高呼拜见楼主。
除了天府从不露面的那位少主,怕宁朝境内,没谁比得上这位醉生楼的楼主更神秘。此女身兼咒师和梦僭两种血脉,天演之术和幻境皆炉火纯青,既可窥知因果,又可改人命运,一人力撑醉生楼,乃是宁朝一届传奇人物。
入眼一把白底金线绣红莲的纸伞。
一身妖冶紫的束腰拖地宽袖长华服。
一双纤细白皙的腿。
执伞的手美得像幅画,伞下的人微微抬了伞沿。
有女宁黛,至妖至娆,至妩至媚。
她行过的路,像是盛开娇艳欲滴的罂粟,浓烈的像火,却也像火一样,转瞬能让人堕进醒不来的梦魇。
忘了低眼的后果,就是瞳孔里只有那个由远至近的身影,满心满眼,几乎要入魔。
“让人把这些灯都拆下来,扔了,再进一批新的不就好了?”宁黛略一伸手,却是挽了青年的小臂,“银子是我的,怎么你还心疼了?”
青年无奈地笑:“日进斗金,也没有你这样的糟蹋法。”
宁黛不答,微勾着唇角,将青年手里的帖子连同穗子一并拿过来,却是先拿着穗子打量一遍:“瞧着材质倒是上好。”微微仰头的时候,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亮过万千宫灯的华光,“我看倒是配你这身衣服。”
便真的认真地放下伞,将穗子系到他腰间:“我最不喜接天府的帖子,不易完成,还没钱可赚。”眼波流转,放到送帖子的人,“可惜我欠天府人情,不然,就是你们少主来了,也使唤不动我。”
天府总领宁朝数十种异族,掌握每种异族的禁制与死xue,是天生的居上位者。偏偏只有梦僭一族,纵是天府,也奈何不得。
青年从善如流,顺着她的毛捋:“自然,你还了他这人情,以后不接了便是。”
宁黛气质妖冶,气场强大,自出现起就把醉生楼众人的目光紧紧攥住,任是面容多姣好的女子,总要不自觉在她身前矮下一截。
独独这个男人,像是得了特权,不见他有半点屈膝奴颜。撇此不说,此时并肩在她身侧,纵是戴了面具,也没被她气势所压,反倒越发衬得他沉稳从容,自这白昼中,如一块打磨得透亮的暖玉。
瞧他们的身份,像是主子与男宠,可哪个男宠,有这等风韵气度?
送帖的人犹在揣测,一边偷偷抬头打量青年,却见青年似有所觉,轻轻瞥过来。
一双眼霎时如暗夜玄冰,渗出令人惊心胆战的冷冽来。
杀意。
他竟能感觉到杀意。
那人紧赶着低了头,再不敢擅自抬头。
却在此时,遥听得下方一楼交叉拴着的七十二串风铃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