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然大开大合,锋锐无比,祯娘则是心思缜密,后手无数,一时倒是难分轩轾。
这一日两人又是摆开了棋局,正待对局只见外头有个丫头进来说外头是一个惯常来家的伙计上门,这人前些日子祯娘也是见过的。祯娘心里忖度是生意上的事儿,当是毛纺织的生意这就有些谱儿了,便收拾了棋局,叫人进来说话。
只是这事儿却是出了祯娘的意料了,并不是毛纺织的事儿。那伙计只说:“绒线铺子里有三个湖州客人,在铺子里坐着了。有许多上等细货好丝要科兑与管事,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押合同,约五月中找完银子。管事使来与东家知会一声。”
祯娘想了想便明白了道理,按说这些事情她家原经营当铺的应该更知道一些。就是一些客商不晓得路上出什么变故了,要就地贱卖一些。这样生意急急忙忙要找合适主家可不容易,很多就进了当铺。
至于一百五十两银子押合同,这便是下定钱的意思了,至于余款只要五月时候给就行了——这就是这些人没得办法了。不然平白无故可以晚些给钱?要知道这银子是能生银子的,离着五月这些时候,拿出这笔银子就是放贷也能赚些了。
当然,这里放贷不过是个例子,祯娘和周世泽手上都没得放贷的生意——倒不是不准做,要知道放贷的生意也有合法的与不合法。在律例之内的利息是准的,之外的自然就是不合法的。虽然民间多的是了,但是官眷做这些容易被人抓小尾巴。总之有这些时日,这些银子自可以做一轮生意,有些别的生发了。
祯娘却是问道:“我想平常你们东家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你们以前如何处置?怎么如今倒来家里问这些事了。”
一般商贾人家所有生意都该是各司其职,这样额外的生意只要不是那样家业大的不理会的,都是要和东家说一声的。毕竟要动银钱账目,没个声息,以后有个不好,那可怎么说呢。
那伙计看了一眼周世泽,然后才回道:“好让夫人得知,这些事情原来都是夏掌柜一力承担的。只是之前夏掌柜已经吩咐过了,原来是东家无暇理会这些事儿,如今既然是夫人当家,自然是按着规矩来。”
山西人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规矩了,想来因为周世泽的这一样,之前夏来保也是费了好多神。如今祯娘来了,无论是为了恢复规矩,还是为了表明自己绝没有同东家‘争权’的意思,他都赶忙地把这个事情交出来了。
但祯娘却不想接——周家虽然家业还不到那样家业大,但顾家有的。祯娘以后哪有那许多心神分在这些事上。况且这些年夏来保都是做的极好的话,那接着做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样的事儿怕人家多心,以为自己是试探,还是要到时候亲自与人家说,这时候只能接下来。于是道:“这也是你们不晓事了!原来既然是问夏掌柜的这就还去问就是,教夏掌柜打发便了,又来请我,实在少了对大掌柜的尊重!”
又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夹在中间,罢了,这一回我来批合同。下一次我与夏掌柜说一声,这些事儿还去寻他——至于那几个湖州客人,先让掌柜的与他们说话,说东家这几日忙碌 ,稍待些罢。”
周世泽却是奇怪了,问道:“你是个在这上头用心的,当买卖要紧。只是批个合同,盖章的功夫总有。这几日也不忙碌,怎么这样说话?难道这里头还有玄机?不怕客人怪罪?”
这时候人小伙计已经去了,祯娘便教道:“比不做这些生意哪里晓得行情,管事的可比你清楚!这些丝线的行情便是行市迟,货物没处发兑,不然怎会上门脱与家里。若我这边上赶着,人就张致起来了。越是这种时候货物越难出手,就是有收货的人家,难保比家里咬的还狠,也不怕他不来再来寻家里铺子。”
周世泽这时候重新把之前收拾起来的棋子摆起来,只拿了一个‘卒’在哪里敲打。把个眉毛扬了起来,大声笑道:“原来人家说商场如战场,却不想这些小处还有这样的机巧,这也要斗心思!”
祯娘指了指棋盘,让周世泽先走,然后道:“你也知道商场如战场?你们平常也看兵书的,譬如下棋时候用些其中所得,但更多的还是在战场上使用。却不想到生意人也看兵书,之前那一招正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呢!”
周世泽仔细想了想,果然是的,一时又是大笑。祯娘看他眉目舒朗,自己也不自觉高兴起来。于是两人约定日后一定一起看些兵书——这大概也是两人为数不多能够一起研习的书籍了。
至于祯娘曾想的‘赌书消得泼茶香’是不能够了,就是兵书周世泽只怕也不如她纯熟。祯娘真是能够背来的,至于周世泽人家重的是使用,至于倒背如流是绝没有的,也用不着。
但是祯娘这时候也不觉得如何遗憾,原来时间姻缘就是这样了。一开始的百般以为和准备都是无用的,真到那个时候有了自己的姻缘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既有可能照着你想的模子来却是差了,也有与自己想的南辕北辙却是好的。
之后这几日周家并无大事,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个湖州客人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