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夫人娘家那些份量,她是不屑与属官家眷走动的。在她高高在上总以太守妻室身份自处时,常常忘记自己只是个妾。
娘俩整衣补粉儿的一路磨蹭, 到了正厅时蒙将军早已落坐了。
慕容宁特意穿了一身儿纯白的高腰儒裙, 这样那绀紫的衿带便格外引人注目。她还特意边走边拿手指缠着衿带玩儿,似作娇羞状。
蒙将军没见有什么反映, 蒙夫人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宁儿今天穿的可真清丽。这衿带好眼熟啊!”
慕容宁一听,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蒙夫人,这是宁儿小时候, 您亲手绣的那条。”
“我说看着这么眼熟!哎, 羲儿, 这衿带当初我给你和宁儿一人绣了一条,你可还记得?”
早年长孙夫人怀慕容宁时尚无名份,又恰逢槐夫人将临产。北晋长公主尊贵无比, 又是新婚怀子。太守觉得这不是公然纳妾的时候,便将长孙夫人送到京康的别府待产。后来见生下的是女儿,也没急着接回汀罗,娘两在京康一住便是七年。
蒙羲自是记得那些年幼时光, 绣两条衿带的事儿也是有印象的。因为当时母亲还埋怨了姑母,怕这事儿被长孙夫人多想了去。毕竟那时她的身份只相当个外室,若真动了攀亲的心思,横竖是桩孽缘。好在那时的她有自知之名,未敢多作肖想。
如今长孙夫人已是太守的侧室夫人,宁儿也是进了慕容家宗谱的正经千金。当年那件小事儿重又被提起,个中心思不言自明。
蒙羲放松了下神情。从方才慕容宁进来,他脸面就有些僵着,因为没有料到姑母会来这出。
毕竟是来看长辈的,不管长辈有什么心思,也该大面儿上先打哈哈过去。想到这儿,他便敛了敛军人的肃穆,展露出一个随和的笑容道:“侄儿自是记得姑母当年的心意。只是平日里多着官服盔甲,那些饰物不适用,便被家母珍藏起来了。”
蒙夫人面容慈祥,心想我这侄儿官场没白混,人是越来越圆滑了。当年我可是亲眼见你娘给剪吧烂了扔废纸镂里。
下人们见宾客皆至,便按照夫人先前吩咐好的:人全起菜。
婢女们端着菜肴从东厨鱼贯而出,这待客阵式却是都尉府不常有的。
“来来来!快吃菜!”蒙夫人见菜色上齐,便热闹的招呼着。
“羲儿,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珍珠鱼丸!”说到这儿,夫人不免解颐一笑。
提到这鱼丸,蒙羲知道姑母又要老生长谈了……
“这道菜除了我,将军府没人会做。还记得羲儿小时有次馋它了,可我懒得弄。便让这孩子自己去挑条鱼剥了刺儿我再来煮。结果忙和到晚睡他都没吃上。”
“噢?那是为何?”慕容宁当真好奇问道。
蒙夫人和蔼的笑着看蒙羲,他自是知道姑母接下来要说什么……得嘞,我自己来吧。
“因为我挑来的是条鲤鱼。”
慕容宁:……
蒙夫人笑有的些不能自已,“结果他怎么剥都剥不完那些刺儿,硬是急哭了!”
“姑母,侄儿那年四岁……”言下之意你提一黄口小儿的糗事有意思吗……
蒙夫人这边不再起哄了,桌上的人方才想明白似的轰堂大笑。慕容宁强忍着笑意,娇羞的紧抿着嘴抬头看了眼蒙羲,蒙羲原是觉得尴尬又无聊,可这一眼不经意的对视,却似穿透了时光……
这就是当年那个字还咬不清楚,整日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喊着“七锅锅、七锅锅”的小丫头。
蒙夫人出身好,自小便在将军府见过些场面。一家子又都是武将出身,年轻时性子也有点儿女中豪杰的意思。这年纪大了才敛了脾性,走起贤妻良母的路子。
要说起来这性情上的收敛,也多少和仅有一女却没儿子有点关系。两房侧室夫人年轻漂亮,又母凭子贵,自己傍身的筹码也只剩娘家那股子势力了。
今日都尉大人有公务未回府用饭。按说少了一家之主的老爷,这饭局得会乏味些,但蒙夫人却把这娘家和太守府的贵客们招待的极为偃意。
眼下用完了饭,正邀着大家一同去后院儿的水塘赏那御赐的锦鲤。
蒙夫人到那池塘边儿一寻,便兴致盎然的指着一尾水墨画儿似的大鱼道:“长孙夫人您快看!那条便是前阵儿太后赐给将军府的九纹龙!”
在太守府的人面前,蒙夫人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娘家那点儿底气。“鳌儿也没见过吧?这锦鲤太娇贵!京康天寒,才赐下去几日便折了一条,便赶忙将这剩下的一条送来汀罗养了。”
蒙羲虽没见过这条九纹龙,也只是兴致索然的看了眼。他一武将,对这些飞鸟鱼虫的确实也没什么兴趣。这该是那些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们的心头好,譬如声名赫赫的太守府那位……
倒是长孙夫人和宁儿看的眉开眼笑,那白底儿黑花的色彩冲撞在粼粼水波下煞是惊艳。宁儿看的正出神儿,突然捂嘴笑道:“羲哥哥哪天馋了,可以捉去做珍珠鱼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