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府深沉,至此已抛开杂念,调节好心情,挂上应有的表情神色,连腹稿都打了不止一遍。然而,他踏入书房的一刻,如常看了一眼,数十年的养气功夫便瞬间崩溃,险些如市井流氓般跳脚大骂。
宫女并未骗他,仅是少说了一句话而已。赵佶在,刘独峰也在。她们没提到的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苏夜就端坐在刘独峰旁边,垂眸盯着地面。她脸色异常苍白,衬得头发、眉毛、眼睛更加黑亮,一如既往的眉目如画,秀丽绝lun。然而,她平时那种随时都能飞升而去的感觉淡化了不少,多出三分引人怜惜的气质。最奇怪的是,尽管她肌肤毫无血色,却好像由内而外散发出极淡的光芒,犹如美玉生辉,使她像一尊用无瑕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美人,既美丽又脆弱。
她微抿着唇,低眉顺眼,一见可知心情不佳。此外,她衣衫染血,血迹足有两个巴掌大,任何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继而不由自主同情起她的遭遇,即使他们根本不知道她遭遇过什么。
蔡京看见她的同时,她也抬头望向他。这一眼如秋水横波,似有千言万语,居然看得他怦然心动。
然后,他心中只剩下两个字: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Cao”。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今天自己遇到了实力强劲,甚至更胜一筹的对手。这位与雷纯、温柔并称江湖绝色的五湖龙王,居然当真不要脸面,抢先一步找皇帝告状,提着一桶脏水从他头顶泼到脚,还在这地方专门等他再闹一场。
果不其然,赵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见他进门,立即指着他怒斥道:“蔡京,你是否想造反?”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一阵短暂到令人难以察觉的空白后,蔡京立即趋行向前,伏地叩头,开始诚心正意地请罪。
他伏身之时,只觉背后射来两道沉重至极的目光,几乎要把他钉在地上。常人根本无法抵御这种目光,不是被看得抬不起头,就是心惊rou跳,不知不觉地说出真话。蔡京定力远过于常人,而且是背对着她,却也紧张不已,脸上那诚恐惶恐的表情原本七分假三分真,现在一下子变成三分假七分真,连做戏的力气都省去了。
起初,他仅是惊讶于她的美貌,愤慨于她的无耻,尚无暇多想。此时她一眼扫来,盯着他一动不动,他才稍稍领教了这等绝世高手的实力。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身为五湖龙王的苏夜,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
即便他有泼天权势、滔天富贵,在她面前也不足挂齿。钱与权虽然好,对死人可是毫无意义。他并不认为她敢在御前杀人,却忍不住想——若她当真杀了,那会怎么样?
最坏的结果自然是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她和十二连环坞都要为他陪葬。但他不想要任何人的陪葬,他想好好活下去,想平安无事地离开御书房,回到他金玉满堂的府邸。这一刻,他活命的欲-望极其强烈,使他瞬间把利弊剖析明白,表面仍若无其事,心中气焰却大为减退,说话时也没了平时那股诚挚平和的底气。
他老泪纵横,“傅宗书被人刺杀一事,臣负有失察之责。”
他本想用米苍穹的死作为引子,因为米苍穹在赵佶心中地位最高,开口后却鬼使神差地说起了傅宗书。这无疑是苏夜的功劳。只要她在旁边坐着,他就芒刺在背,骨鲠在喉,明明打算指控她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杀害米、方两人,事到临头竟有些怯场。
不提苏夜,提苏梦枕也差不多。
他说:他礼遇王小石,本是一片好心,想招揽豪杰之士为圣上效命,谁知此人乃是Yin险的伪君子,竟然以怨报德,受江湖贼寇指使,将计就计,刺杀傅宗书,若非杀完人后见势不妙,还想到太师府刺杀他。他又说:傅宗书与他常有争执,却无涉私人恩怨,仅是在对国事的看法上有些分歧罢了,他礼遇的人成了刺客,杀了人,他自然责无旁贷。
他一边倾诉,一边后悔准备得不够充分,倘若先在身上划几道伤口,便可用苦rou计打动赵佶之心,就算打动不了,也可抵消苏夜故意穿来的血衣。他带着满面悔意表示,此事不必惊动六扇门中的神捕、名捕,他愿意一力承担捉拿凶手的职责,捉不到王小石绝不罢休。
通常说到这个地步,赵佶便会面色稍霁,让他起身了,但今天可没这么容易。赵佶听得意外认真,却始终面如寒霜,动不动与苏夜交换一个眼神,最后还冷哼一声,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苏夜举起右手,在唇上轻按一下,缓缓道:“我已派人去追踪王小石了,一旦有了消息,便能将他押解回京。这种大逆不道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也不必太师费心。”
蔡京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她的人去找王小石,找个十年八年也是寻常事。她一手创建的十二连环坞,在长江以南一家独大,各帮各派难以争锋。只要王小石平安渡过长江,便天高任鸟飞,相当于出外散心,过得不知会有多么轻松。赵佶忘性大,不甚留意国事政务,说不定一年后就把王小石记成了王小二,也忘了他杀过谁。
他一阵恚怒,一阵心惊,正要驳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