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轻柔又平和:“亲爱的,你得先学会爱自己,然后才是爱别人。”
第158章 哲学教授08
俞雅所拥抱的人很长时间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表情, 浑身僵硬,只是用一种茫然的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前方,就像是一块石头,一座雕像,一种非生物,俞雅不能判断他是否听到了自己所说的话, 在这样的死寂之中甚至不禁怀疑他是否还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这种状态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但俞雅并没有轻易放弃。她有足够的耐性, 她很专心地观察着对方的一切反应——纵然他看上去又像是陷入自闭的模样也没泄气。
在与他相处的很长时间里, 她仅仅是维持着旁观者的角色, 她给他讲述一切, 可是始终要维持小心翼翼的姿态。她不靠近, 不触碰,不成为压在他灵魂上的一点重量。可是他现在开口说话了, 他对于她所处的外界出现了一丝反应, 就因为他心上那道厚厚的屏障自行出现裂缝, 他凝固的自我界限已经表现出动摇, 她便不会再安于维系原先的距离。
她紧紧拥抱着他,不停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 甚至低头亲吻他的脑袋,就像她所怀抱的是一个值得怜爱的小宝宝, 是一个无比珍贵与稀有的事物。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以自己的肢体语言来努力安抚对方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忽然之间, 他就开始颤抖起来。
就像是一个被丢在冰天雪地的孩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像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家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脸孔剧烈抽动,眉宇痛苦地蹙起,仿佛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寒冷将其覆盖,叫他控制不住战栗——那种仿佛认知都被颠覆的痛苦难以言喻。
他潜意识在抗拒俞雅的动作。
俞雅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饶是她都控制不住出现一些喜悦的心情。排斥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在感知外界,并对外界事物产生反应!
本来,如果他瞬间拒绝这些感知再缩回自己厚厚的心障中,俞雅都丝毫不会感到惊讶。然而不是。对方并没有再度逃避。
纵是连接受别人的善意与爱都变得是那么痛苦的事,他还是抬起了头。
事实上当他的声音再度出现在俞雅耳边时,她都产生了惊奇之情——那是何等艰难、何等沉重、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吐露的心声啊!就仿佛流淌在幽深的地壳中的物质,借助火山喷发与岩浆滚涌才能从地底喟叹出的语言,每一个词都带着战栗与大恐怖,每一个语音都满溢着痛彻肺腑的感悟。
“不是的。”
他嘶哑的、干涩得、痛苦地说道:“利己、并不是道德……”他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一切……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不同。万物……一致。”
他在思考。他一直在思考!他是真的在听俞雅所说的话,并且保持思考!
实际上,这一次是俞雅头回听到他说话。
一个总是沉默的安静的拒绝与人交流的流浪汉。他曾受过良好的教育,就算抛弃旧有一切选择流浪生活,他对于知识还是有着一种本能的渴望。他抑郁、自闭,漠视一切,但他还保留些许独立思考的能力,他能听到俞雅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能思索她所讲述的每一个论断,他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但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开口。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刺扎进胸口,穿透最柔软的角落——那是他的死xue,是他的逆鳞,是他最耿耿于怀的弱点——很多很多个日夜,他便一直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到这样的地步呢?而当他的一切困惑与动摇被那些话揭示得明明白白的时候,巨大的痛苦便袭中了他,那是已经对痛苦麻木的身躯也无法抵挡的煎熬。
心防到底还是松动了。
它一松动,被封闭的感知开了泄洪口,一切情绪汹涌而来,泪水便从自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睛里落下来。
——俞雅呆在那里,有很长的时间并没有丝毫动静。
她当然听得懂他的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觉得,若不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离“人类”的限阈有些距离,那她大概是会流泪的。
她以为,他所痛苦的,是恐惧于再次受到伤害,是再次被命运玩弄,可是不是。他痛苦的,是自己仍对这个世界抱有一切同情与善意,他仍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
他说万物一致。所有人都一样,一切的人事物都一样。而这便是同情的本质。在被命运那般磋磨之后,他仍把这视为真理。
多么可笑啊。被命运那般苛待之后,仇视让自己痛苦的来源不是最理所应当的事吗?就算没有仇视,也该冷漠以对吧。可他封闭自我的原因竟然不是这一点!——因为他是人,是由血rou组成的人,他能承载的事物是有极限的,他也会软弱也会退缩也会放弃,而正是为人的软弱与他所坚守的原则产生矛盾,他才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俞雅都有些惊奇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应该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