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筠那样,在苏城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但敢堂堂正正将工作室命名为艺术馆的,却是少之又少。
年映春的艺术馆建在燕都文化气息颇为浓厚的一条路上,仿造旧式园林的规格,修成四进的院落,依照功能划分为展厅、卖品部、培训中心与接待室。
艺术馆每周五天对外开放,普通游客只能参观前两个院落,培训中心和接待室都只有内部员工才能进去。
周念来到这里,既是徒弟,也是年映春的员工,她被领着参观了一圈艺术馆之后,就又被带回了培训中心。
培训中心空间宽敞,十几个绣棚并排摆放,其中几个被早来的绣师占用,见到周念进来,她们也只是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就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周念透过窗户眺望院子里的假山与石桥,不敢和那些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搭话。
年映春很快过来,与上次见面不同,她没有流露出丝毫长辈对晚辈的亲昵,而是轻轻地敲了下绣棚,平静地问:“你大学念的是美术学院?具体学的什么?”
周念不敢迟疑:“油画。”
在场其余几位绣师纷纷抬头,眼神各异。
年映春满是皱纹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分外明亮,她看着周念问:“为什么选油画?听上去和苏绣关系不大。”
周念以为要挨骂,小声说:“我、我想把不同的艺术风格,融入到苏绣里。”
年映春绷紧的嘴角略有松动,又问:“那你做到了吗?”
“……没有。”周念摇了摇头,这不是她谦虚,而是毕业后的这一年,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按照客人的要求,绣制一些装饰性的传统图样。
年映春似有不满:“那就是浪费了。”
周念低下头,心中生出些许不安。
“但从‘桃源’和‘风’,倒是能看出新想法。”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不要总局限于过去的观念。我不需要只有绣工好的学生,把各类艺术融会贯通,才能让苏绣适应时代的发展。”
周念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以前没有仔细考虑过如此深远的问题。就像绣品街许多比她年长的绣师一样,她们从来不用自己琢磨要绣什么内容,除去客人的订单以外,她们会去店里购买别人设计好的,听说卖得最好的就是传统图案小猫戏螳螂。
年映春又说:“这几天你不要急着上棚,先回家画一幅白描,我同意了再开始绣,明白了吗?”
“好。”
原以为第一天到艺术馆会被考验绣工,结果却出乎周念的意料,她进来待了最多半小时就可以回家了。
她站起身,琢磨着等下去哪里买素描本,没留意到旁边一个圆脸的女孩儿也同时站了起来。
“嗨,你好呀。”那女孩儿拍拍她的肩,“你也是来跟年老师学苏绣的?”
她笑了笑:“你好,我叫周念。”
“我叫邓静。我刚才听你们聊天,你以前是学油画的吧?怎么想到来做苏绣?”
周念解释道:“我家里就是做这个的。”
邓静把眼睛瞪圆:“这么厉害?”
周念反而惊讶:“你不是吗?”
“我爸妈都是公务员,我是年老师从美院招来的,前两年她到美院招学生,说我有刺绣天赋,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来了。”
周念有些惊讶。
刚才她和年映春交谈时,邓静就一声不响地在旁边绣花,虽然周念没有凑近看她的绣品,但也留意到她的动作绝对娴熟流畅,显然是经过一番苦练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邓静与她并排往外走,热情地介绍道:“年老师好像就喜欢有美术基础的学生。我们这儿也有传统的绣师,但年纪都比较大,进来后都被年老师叫去学美术了。像你这样年轻又会画画的绣师,我还是头一回见。”
周念好奇地问:“那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这个嘛……我刚好要休息,”邓静眼珠子转了转,“不如我们找家nai茶店,边喝边聊?”
周念笑了起来:“那我请你。”
邓静是个不折不扣的热心姑娘,一杯nai茶喝完,周念就把大致情况了解清楚了。
年映春想培养的学生,并不是她之前想像的那种绣工超群的传统绣师。作为国内最知名的工艺大师,她一直在思考如何推广苏绣,因此她选学生时,除了看中对苏绣的喜好,更加着重学生是否有创造的能力。
两人分别时,邓静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年老师布置的作业考的就是构图能力,你学过这个肯定不用怕啦。从生活中多找灵感,放手去画,想到什么画什么就行。”
话虽说得轻松,周念回到家,面对新买的素描本还是一筹莫展。
年映春对她的欣赏,都起源于那幅“桃源”。
即便如此,周念却知道这一回不能再重复之前的灵感。年映春喜欢的是创造,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户外为主题,会让她认为自己只有那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