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来的,寻常没有的吃食,最是滋补不过,赵舵主真不想尝尝?”
赵无咎嘴里发苦,一点点食欲也无,他注视着眼前之人,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念头,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执拗道:“十七,若是我这一生都不能摆脱轮椅,该怎么办?”
柏十七倒是听朱瘦梅说起黄友碧的打算,以赵无咎之权势在京中尚不能治愈,不得已来江南,那么他的腿疾恐怕治愈的希望极小。
她顺势坐在了他身边,边回忆边道:“漕帮的兄弟们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码头上搬搬扛扛,做的都是苦力活,有时候遇上水匪也会恶斗,丢了命便罢了,若是缺胳膊断腿丧失了劳动力,境遇极惨。不过如果年轻时候略有积余,日子也能过得。我小时候记得有位叔伯被水匪砍断了腿,虽生性爽朗豪气,也消沉了半年。但后来忽有一日,他却开了个打铁铺子,全凭臂力讨生活。他原本力气就大,天长日久双臂更是壮硕,我小时候不懂事,爹爹带我去探望他,还叫他长臂猿叔叔。”
赵无咎天子骄子,如今却被她与漕河上一穷二白的粗莽汉子相比,若在以往便是大不敬的冒犯,如今他却居然也听进去了:“长臂猿叔叔?”
“对啊,他正好姓袁,还挺喜欢这个外号的。”柏十七复又笑起来:“你还别说,袁叔叔打的菜刀斧头铁锅之类的各种东西都极耐使,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你若是有什么兵器想打,只要画出样子来他就打得。我上次去见他,还笑话他年轻时候入错了行,不该去漕河上讨生活,就应该开个铁匠铺子。”
——一个人假使能够豁达到对过去之事都当笑谈,那说明他已经走出了失去双腿的困境。
赵无咎心里百般感慨,一肚子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正欲说句什么话,却被柏十七塞了一碗鳝鱼粥,半点不也客气的被数落了:“赵舵主家中富有四海,哪怕全身都动弹不得,谁敢怠慢?我真应该带你去看看漕河上断腿断胳膊的兄弟们,见过他们的生活,你就会珍惜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在此哀叹自己境遇之惨。”
赵无咎:“……”真是个煞风景的家伙!
“赶紧趁热吃!”柏十七一边催促他吃饭,一边东拉西扯,讲些漕河上的趣事,细品却都是苦中作乐之事,譬如谁谁伤残之后,家中老婆卷了细软跟着情夫私奔了,别说鳝鱼粥,便是连白米粥也吃不起了,偶得一碗野菜粥,他还能坐在街口与乞丐分而食之。
她口里各种倒霉蛋的故事,当真是又惨又好笑,赵无咎就着别人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就将一碗鳝鱼粥入了肚,她还追问:“你说他倒霉不倒霉?”
“是很倒霉。”赵无咎被这些倒霉蛋反衬的自己很矫情似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好像终身不能站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倒霉蛋的事情?”
柏十七大叹少帮主之苦:“你有所不知,帮里每年总有兄弟伤残,这帮人平日不懂节俭,有点钱便混吃二喝,遇上风险只能活活等死,为了让他们有点忧患意识,每年过年我总要组织一帮人去探望帮里的老人,美其名曰送温暖,其实就是让他们多长点心眼,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打算,省得打起架来不要命,输起钱来不眨眼。”
赵无咎好奇:“有效果吗?”
柏十七大叹:“不敢说效果,不过我如今带帮里兄弟出船,还有人嘲笑我又怂又胆小!”想要保持安全行船无事故记录也不容易啊。
第43章
“原来也有你怕的事情?”他认识的柏十七从来都是神彩飞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真没想到还有让他可以取笑的事情。
柏十七拱手认怂:“我可怕死了手底下兄弟缺胳膊断腿。”
玩笑归玩笑,赵无咎与柏十七相识以来,居然头一次与她心有灵犀:“这班蠢人!若是领头人不顾惜手底下人的性命,谁还会跟着你卖命?”他虽贵为皇子, 但带兵打仗也怕折损兵将,代入柏十七的身份, 竟然微妙的懂了她的胆小跟怂。
柏十七大笑着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摇了两下:“知我者莫若赵舵主!”
一句话让赵无咎的心情转好。
这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道:“古有关公刮骨疗伤,面不改色,我明日倒想看看赵舵主的胆色,也不知道会不会疼到哭鼻子?”
赵无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了一记:“坏蛋!”
柏十七从怀里掏出个香喷喷的淡粉色帕子,爱惜的轻摸了两下:“我家小妾四娘子送给我的帕子,一次都没舍得用过, 子恒今天掉进泥浆里跟我讨帕子擦脸,我都没给他用, 明日就用来给赵舵主擦眼泪吧!”
赵无咎喷笑:“真是要谢谢你的大方了!”
隔窗偷听的赵子恒与舒长风听的目瞪口呆,两人都对柏十七插科打诨的本领敬佩不已。
舒长风恨不得顶礼膜拜,压低了声音夸赞:“柏少帮主真是……神奇。”想想竟找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
“有眼光,十七可好玩了!”
赵子恒生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