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身官服还在身上,身板笔直,浓眉高鼻,容貌威严,站在她三步远外,眸中有克制后的激动和欣喜。
正是宋炽的叔父,宋家如今的掌舵人,吏部侍郎宋思礼。
宋思礼身后的小厮见初妍没有反应,忙提示道:“大姑娘,这是二老爷。”
初妍垂下头,裣衽为礼,唤了声:“叔父。”
宋思礼伸手欲扶她,到底觉得不妥,将手背在身后,矜持地点点头:“起来吧,不必多礼。”一边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她。
小姑娘第一次归家,打扮得郑重。穿一件湖水碧百蝶穿花缂丝袄,配杏色遍地金百褶裙,系一条豆绿宫绦,随着她的动作,腰间一串金丝璎珞事事如意玉禁步叮当作响。
大概觉得冷,起身后,她拢了拢外披的月白色灰鼠皮内里出风毛斗篷。斗篷的兜帽上滚了一圈白狐皮,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Jing致脸蛋埋在雪白的皮毛中,愈显得肤若凝脂,眼若桃花,凝睇间,潋滟生辉。
宋府不缺美人,宋炽的母亲卢夫人在闺阁时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宋思礼的后院也养了几个美貌侍妾,两个女儿宋姮和宋娆在京城的闺秀中更是以美貌着称,然而,一个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稚嫩瘦弱、身量未足的小姑娘。
宋思礼神色恍惚了一瞬:“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初妍笑了笑,没有接口。
宋思礼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顿了顿,嘱咐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孝顺你祖母、母亲。平时和姐妹们一起上学,做针线,休要学着她们淘气。”
初妍应了声“是”。
宋思礼又问:“刚刚见过祖母了?”
初妍道:“祖母乏了,正小憩呢。”
这个时候?宋思礼看了眼天色,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神色微沉:“你祖母不见你,你就先走了?”
不然呢?初妍猜到他又要说教,有些不耐烦,垂眸掩住目中神色,轻轻“ 嗯”了声。
宋思礼见她模样,皱起眉来,想要说什么,终忍了下来,只道:“跟我去见你祖母。”
初妍出都出来了,现在再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只低着头,弱弱地道:“扰了祖母不好吧?”
宋思礼见她一副怯懦的模样,想到她流落在外这些年,心头一酸,声音缓和下来:“无妨,这个时候她也该起了。”
初妍不吭声。
宋思礼耐着性子:“你这孩子,跟你祖母置什么气?”
初妍还是没作声。
宋思礼的声音严厉起来:“百善孝为先,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
初妍有时候是真不明白宋思礼。
要说他待她不好吧,前世过年过节还有她的生辰,他都会关照段夫人送上重礼;生怕她银钱不够用,隔三差五就叫人给她送银子;卢夫人出事后,宋炽身败名裂,被除族赶出家门,她留在宋家,孤苦无依,宋思礼待她视如己出,甚至苦心为她谋取一桩绝好的亲事,惹得他两个女儿宋姮宋娆都大为吃味。
要说他待她好吧,他又明显躲着她,很少见她;偶尔见到,总是一副长辈教训的口气,挑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比如现在,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疾言厉色地教训人,着实叫人不快。
初妍抿了抿唇,眼圈红了。
宋思礼头痛欲裂,只觉最棘手的国家大事也没眼前教训小丫头难办,真真是轻不得,重不得。
正当僵持,一道清润的声音忽然插入:“叔父怎么在这里?叫我好找。”随着话声,一点灯火沿着鹤年堂前的青砖小路蜿蜒而近,昏黄的光晕勾勒出来人清隽高挑的轮廓。
布衣芒鞋,竹冠束发,白玉般的面上,眉如墨染,眸似点漆,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
宋炽来了。
初妍心下疑惑:他到的似乎比上一世要早?面上不露端倪,敛衽行礼,叫了声“阿兄”。
宋炽对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初妍“嗯”了声。
宋炽又问:“一路可顺利?”
初妍又轻轻“嗯”了声。
宋炽听出了她的鼻音,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怎么哭了?”
初妍别过脸,隐忍地道:“我没事。”这一幕,她前世和宋炽配合过无数次,做起来当真是驾轻就熟。
宋炽疑惑地看向宋思礼。
宋思礼大为尴尬,说到底,小丫头第一天回家,他一个做叔父的就把人训哭了,实在有以大欺小之嫌。
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知寒找我何事?”
宋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初妍几眼,开口道:“参户部卢奇药的本子,还要请叔父帮我参详下。”
宋思礼神情微肃:“你真打算对户部动手?”
宋炽道:“职责所司,不敢稍退。”
宋思礼摇头:“你啊,这个硬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想了想,“此处不便说话,进去再说吧。”
宋炽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