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楚逸鸣给宁榆剪头发的时候,窗外振聋发聩的鞭炮声还没歇下。宁榆就坐在床上闭起眼一动不动,薄薄的一层眼皮下眼珠子不安转着。
他那头过长的刘海,楚逸鸣从昨天开始就看不顺眼。如今楚逸鸣勾着腰站在床边,一剪刀下去,碎发便纷纷扬扬落到他眼皮、鼻梁上。
就像是在他脸上铺了一层青春期小雀斑。
今天早上楚逸鸣是被窗外喧嚣的竹炮声闹醒的,他心烦意乱抓起枕头捂住耳朵,一睁眼却看到宁榆削薄的背影。
宁榆就站在红木桌子旁,手里抓了只翡翠镯子,正用浅色的丝绸帕子小心擦拭着。明明是块成色不太好的下品货,可他的动作珍重极了。
大年初一外边炮竹齐鸣,宁榆却无动于衷,像个冷冷清清的石菩萨,眼睫眨都不眨一下擦着那只镯子。
楚逸鸣慢慢松开枕头,他枕着手臂静静看宁榆将那个镯子擦好捧到匣子里,最后扣上锁放回抽屉。连带着自己胸口那点因为睡不好而摇曳的火苗也被锁上、扑灭。
宁榆虽然性格有些无趣,但他安静,而且听话。直到楚逸鸣把剪刀放下的那一刻,他依然乖乖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抖。
这样一看他睫毛真的还挺长。微微下垂,一副清纯无辜的长相最招老男人的怜爱也最吸老男人的金。
楚逸鸣看够了,才在他脸上轻轻呼了一口气,宁榆紧闭着眼缩了一下脖子。发茬随之飘走,俏皮的雀斑也不见了。
楚逸鸣直起身说:“睁眼吧。”
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皮,眼睛还没扑朔几下,便突然从床边站了起来。”
楚逸鸣觉得好笑,“怎么了,头发剪短了不开心还是不习惯?”
宁榆却抿着嘴巴摇了摇头,他在纸上写下:‘昨天忘记守岁了’
楚逸鸣看到这行字笑容减淡,沉默下来。宁榆以为守岁是种规矩是种习惯,却不知道守岁是为给长辈求个长命百岁,就算他守了也没用。
楚逸鸣想起被扔到车库杂货堆里的气球兔子,最终还是没告诉宁榆。
他静了一会儿,开口对趴在桌子上的宁榆说:“陪我去一趟市区。”
宁榆转过头困惑地看向楚逸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阳光下,宁榆的睫毛和瞳孔都被染成浅淡的一种金色,皮肤薄到能看到绒毛和血管,在楚逸鸣看来就像一缕即将飞走的魂魄。
“穿好衣服,带你去过年。”
……
两个人走出村子的时候,街道两边是满地碎红,空气里还有熏人的火屑味儿。每一家都在欢度新年,辞旧迎新。
宁榆带着楚逸鸣找到附近的加油站,先给他那辆BMW加了油。
楚逸鸣跨上车让宁榆坐上来,宁榆坐稳之后紧张地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只规规矩矩揪住自己的裤子。
“你这样一会儿我刹车你就得栽下去。”楚逸鸣边说边把头盔递给他,“抱紧我。”
他在背后结结巴巴想要发出声音,楚逸鸣却松了闸又催促一遍,“抱紧我。”
一路上风呼呼的在耳边吹,宁榆环上来的手就像棉花糖,软趴趴的不敢用一点力。楚逸鸣一想到宁榆可能在后边老早便红了耳朵,就觉得有趣。
两个人去了市中心,大年初一商场还没关门,有人搭了台子正在舞狮,人挤人往前涌。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坠满了头顶。
宁榆紧紧跟在楚逸鸣身后,眼睛眨都不眨地巴巴望着。叫楚逸鸣忽然想起千岛湖的湖水,湖面是亮盈盈的,宁榆的眼睛也是亮盈盈的。
直到走过了宁榆还有些魂不守舍。路边不知道谁在用老式爆米花机,“嘭”的一声巨响,白雾冒了满天。宁榆慌不择路躲到他身后,轻轻贴在他背上,那惊魂未定的模样跟受惊的兔子没两样。
楚逸鸣微微一愣,回过头忍不住戏谑道:“害怕啊?”
宁榆堵住耳朵的手还没拿开,先低下头脸红了,像是不好意思承认。
楚逸鸣一见宁榆这个样子,笑了一声就想捉弄,“吃不吃爆米花。”
宁榆立马摇了摇头,手在楚逸鸣胳膊上轻轻推了推像是在催他走。
昨天给宁榆的那个红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偷偷塞了回来,完好无损揣在自己口袋里。楚逸鸣那点较劲的心上来,随即便带宁榆进了商场一通消费,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看宁榆穿着顺眼就让店员包了。
钱如流水般被楚逸鸣哗哗递给收银,宁榆跟在他旁边踌躇犹豫,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楚逸鸣正挑了一条墨蓝色的围巾,扬手系在宁榆脖子上,“喜欢吗?”,他嘴上询问着,但可不管宁榆自己的意愿。
宁榆如果能说话,此时最想说的应该就是不喜欢,别买了。
瞧着宁榆一脸抗拒的模样,楚逸鸣毫不在意扬扬眉毛,“怕什么,给你的压岁钱你不愿意花,我帮你花。”
话音一落,便拎起宁榆身上那条灰色的针织围巾,“这条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