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女(六)
没人回应我,陈明疏睡着了,脸不正常地chao红,摸摸额头。
他发烧了。
我有点庆幸他没听到我的冲动之言,人对自己的话是要负责的,可我没办法救他,我自己都深陷泥潭,何况,陈明疏需要“我”救吗?
我叹口气,放了凉水,拧干毛巾,枕在他额头,他梦呓:“妈,我冷。”
我喂他吃下药,侧身紧紧贴进他的臂弯,他滚烫的身体熨烫着我。
炎热夏季的午夜,逼仄房间里,男女苟合,yIn言浪语不歇,我在这样一个地方,用心用力地抱着一个男人,他明明就在身旁,我却觉得离他甚远。
Yin面的人这一生能看见另一面的阳光,已经太幸运,不该再去奢求。
再醒来,天大亮,发了一身汗,两个各自滚在床榻一边,中间隔着一道空。
陈明疏很快也醒了,我走出浴室,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好多了,谢谢我,随后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问:“昨晚,你是不是跟我说了句什么话,我没听到?”
我手下收拾衣物的动作一顿:“没有,你烧糊涂了。”
“哦。”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拿起他换下的两套衣服,问他:“要不要洗了?”
“丢了吧,”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太麻烦了,有些东西应该一路走一路丢,不然到了想到的地方,我怕我会放不下。”
虽然陈明疏这么说,但我还是偷偷留了初见他时,他穿的那件绿T,给人干净有生机的感觉,我很喜欢。
我们收拾收拾,吃了早餐就出发去墓地。
这回坐的公交车,四个硬币,把我们带向终点。
我以为是本市某个寸土寸金的大墓地,结果是一个小小的园子,铁门上缠满枯萎的藤蔓。
一方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极了,陈明疏也是这样,他放下手中沾着露水的黄玫瑰——已逝的爱。
“我妈等我等了八年,”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一直不敢来看她。”
“我一直是个坏孩子啊,刚出生就要了我妈半条命,大出血,差点死掉,”他转过脸笑,拉过我坐在草地,“我高中跟人打架,也被打得流血,一点点就疼得不行,你说我妈那时候得多疼,我猜不到。”
我静静聆听,眯眼看向天空,那巨大的太阳,日复一日带着使命升起,时代更替,人来人去,它都不会变,它又照常升起。
“后来花大钱保住我妈一条命,可我爸却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妈最常做的事就是抱着我在窗台哭,她不爱我,她从来只想用我喊我爸回来看看。”
“想用儿子拴住男人的心,我妈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是笨蛋。”
我轻轻把小拇指搭在他的上面,他没有发现,仍在说:“我初中才知道为什么爸从来不回来,因为我妈是小三,我是私生子,燕子,太可笑了,我每日每夜替我妈咒骂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结果,我才是小三的儿子。”
“我很难过,可我谁都不能说,妈比我更难过,我常常逗她笑,她笑起来很美,尽管她不爱笑,尽管她一看到我就想起爸,总是拿着皮带对着我,她朝我发泄怒火,我又怕又疼,可我不能反抗。我想让她开心。”
“后来嘛,他们说我妈疯了,我爸要把我接回去,我一面没见到她,她就进了疯人院,那是人呆的地方吗?没过一年就死了。”
一行泪顺着他的脸落下来。
“更可恶的是,那一年我泡在没享受过的荣华富贵里,一丝一毫都没想起她过,她葬礼那天,我出国留学去了,回来才知道她死了,我连来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现在怎么有勇气了呢。”我轻轻问。
他眼里蓄满泪水,“因为有燕子,你是热的,我很喜欢。”
啊,原来他是喜欢我的啊,我笑了,管他喜欢我什么呢,他说他喜欢我啊。
“燕子,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我要去别的城市了,可以拜托你以后替我来看看她吗?”
可以不走吗?
我多想说这句话啊,可是我不能,我望着他的脸,替他擦拭掉泪,答应了他。
我只说了一个“好”字,陈明疏就笑了。
真是个傻孩子。
离开墓地,我们去逛遍了这座城市,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天。
我们去了我想去游乐园,因为一个人害怕,所以一直没有体验的云霄飞车,陈明疏牵着我的手,我们在直上直下的刺激中放声大叫,到底真的是刺激,又或者别的什么,我们谁都没有追究。
我们又去了鬼屋,碰到面目骇人的鬼,我们也没有放开对方的手,吓得一起逃窜,直到出来还在抱怨对方的小胆子。
吃了史上最贵的棉花糖,倒进去一点糖,机器沙沙作响,一根棍子在绵软的薄如雾的糖中裹动,一会儿一根价值二十的天价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