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苦寒,土地贫瘠,常常闹雪灾,偏居于朱枢疆土的西北一角。
比邻东虞和阙月的交界处。
虽属要冲之地,却因环境困苦,无论官员还是军队,都不愿驻扎此处。
那是一片与富饶丰美无缘,每每想起,就令人瑟缩的地方。
沈言却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八年。
他的生母贵为皇后,乃陵南士族苏氏的嫡女。
如此显赫的出身,母族又是享誉一方,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
虽为先皇么子,却远比他那些年长的兄姐们尊贵,仿佛生来就该极尽荣宠,风流一世。
却在三岁那年,因为一桩宫闱丑闻,从云端一下子跌落泥潭。
自此龙困于渊,凤凰折翼。
那是定元二十三年。
先帝四十岁寿宴上,如妃当众揭发皇后与礼部郎中舒焕私通,并列举了自己掌握的人证物证。
先帝单名一个遂字,与皇后苏芸本是青梅竹马。
然而,苏芸并不喜欢他。
还是太子的先皇三顾苏府,才求得苏父首肯,定下了这门亲事。
入宫前,苏芸红妆未嫁,芳心暗许的对象,就是还没功名加身,如今已官至礼部郎中的舒家二少。
先帝看着如妃呈上来的诸多‘证据’,慢慢眯细了眼。
后来的事,正如坊间传言一般。
惠淑皇后被废,关入冷宫,死后不得入太庙,被葬在了宫外的一座孤山上。
舒焕则收押刑部候审。
三天后,刘重山上了个折子,说天牢Yin冷,舒二公子体弱不胜,一命呜呼了。
同一时间,齐州舒家和陵南苏氏遭到打压,不复鼎盛。
没过三代,就彻底没落了。
以这件事为开端,持续了数十年的南方世族之争,随着苏舒两家的败落,终于落下了帷幕。
母亲死去的那一年,恰逢深秋,整座宫殿都笼罩着一种昏黄颓然的气氛。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引着他到了玄华门外。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七皇子,请吧。”
大太监嗓音尖细,尾音拖着一点沙哑:“到了肃州,可就是您的封地了。那里环境清幽,适合休养。”
“您是陛下的孩子,陛下总是心疼您的。”
沈言还能说什么呢?
十来岁的少年,一袭银红华服,明艳若火,只单形影,脊背却挺得笔直。
在斜阳余晖浸染的宫门外,向他拱手行礼。
漆黑的长发水一般顺着肩膀淌下,贴合着单薄的身躯。
“有劳公公了。”
朱枢律法规定,亲王离京,若非诏令,不得私自返回。
马车载着茫然孤独的少年,铁蹄踏踏,向北而行。
这一去,就是八年。
临行前,他的父皇没来看他,却赐了他一只琉璃锦盒。
锦盒里放着一枚丹药。
药丸通体翠绿,莹润有光,散发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是宫廷的秘药——竹露。
他的父皇希望他就此陨落。
死在战场也好,死在封地也罢。
之所以没亲自动手,倒是应了大太监那句:你毕竟是他的孩子。
他是他辉煌一生的耻辱,是他求而不得的见证。
是他君临天下,遍览这江山如画。
却轻负一段少年倾慕,锦绣年华。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失败。
八年后,于文取来到肃州的第一句话是:“你居然没死?”
沈言想,可不是么?
竹露毒性之烈冠绝天下,无药可解。
他含笑饮鸩,竟然逃过一劫。也不知是北地苦寒抑制了毒性蔓延,还是他福缘深厚,神明庇佑。
不过落了一身疤,废了两条腿。
鬓发皆白的老人端详他良久,叹气:“这次接你回京,怕是要吃点苦头。”
“怎么说?”
“晋帝崩得早,如今只剩了一根独苗。”
于文取比划了下:“喏,就这么大,娇娇弱弱的,从小长在冷宫里,没几个人见过,脾气摸不准。”
沈言见他只比划到胸口,想着,哦,那确实很小。
“只能赌一把了。”
于文取摸着胡子:“要么,你们合得来,天下太平。要么,你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沈言犹豫了一会儿,问,那孩子真的很难相处?
于文取一摊手,表示我也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啊,劳烦您自个儿体验了。
背后枕着绵软的枕头,腰下垫着厚实的毛毯。
沈言舒展身体,懒洋洋地躺在龙榻上。
一手搭在皇帝的肩上,将他拉近自己,蹭了蹭鼻尖,顺势讨了个吻。
少年的唇齿柔软而温暖,磕在他嘴上,带起细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