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坐在货车里发呆,比她大两岁的孩子叫她起开,她顺从地让位,手臂上的淤青给过她倔强的代价了。女孩靠栏杆站着,司机手写的车票她没拿稳,飘落风中,被货车甩开一大截,戈壁上的晨风很冷,马上要到站了,会有人下去,上来,拥挤后车厢里的乘客打乱重排,小时候坐货车的并不能叫乘客,在飞机上、火车里,爸爸妈妈带她过了安检之后坐在候车室里看报纸的才叫乘客。妈妈经常带她和妹妹去西Yin,她很小就知道在哪打印登机牌,怎么让地勤人员带她走未成年看护登记通道,直到候机室玻璃外一枚炸弹从天而降,火光迸裂窗户,她从妈妈的臂弯里探头,停机坪成了海,海水赤红,滔天巨浪,熊熊蔓延挡住整片天空。
妈妈抱着妹妹带她往出站口跑,她们有幸坐上逃亡的大巴,才开出机场没多久,司机被突来的落雷碎片砸中胸膛,车子横着飞下高架桥,她是被神眷顾的小孩,搜救队给予其的评价,她活下来了,妈妈没有,妈妈高高举着妹妹,妹妹便没有像她一样被碾碎。
谁眷顾她?她问战区急救中心的做饭阿婆,阿婆说,圣子保佑。
圣子?圣子在哪?
阿婆指着天上的晚星,圣子也变成它们了,和你的妈妈一样。
急救中心被发现了,尽管高举十字白旗,合众国的战机还是照样投弹,小孩和伤员们连夜逃亡,女孩看见天际线下的灯光,以为是星星,她说阿婆你看,星星跟着我们跑,阿婆说那不是星星,是合众机甲的探照灯。
机甲在那边干嘛?
阿婆闭上眼,他们在找圣子,看来圣子没有变成星星,圣子保佑。
女孩抱紧妹妹,妹妹睡得很沉,她也想睡觉,可外面合众军的靴子咔咔作响,来回走动,妹妹醒了,垃圾桶内刺鼻的气味和好几天食物的匮乏让她嚎啕,女孩连忙捂住妹妹的脸,妹妹越哭越厉害,她只能一再往下按,按得不能更紧,等合众军离开才放手,妹妹好像又睡过去,她爬出垃圾箱,走过好几个街道,她不知道去哪,父亲的电报说这儿附近有他的友人可以送她们去西Yin,可她丢了地址,或说断壁残垣下任何地址都不再有效,妹妹没醒,一直没醒,她累了,她的手臂酸胀,不合适的皮鞋磨得她脚背流血,她只好把妹妹留下,女孩明白妹妹不会再醒。
父亲的友人没有问妈妈去了哪里,妹妹怎么不在,他给女孩办好假护照,证明她不是本国人,圣子迟迟没有现身,因此合众军抓走了所有东Yin华小孩,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圣子。
那些小孩去哪儿?她问,带她上车的大人说他也不知道,当大人对小孩说不知道,他很可能是知道的,他不愿意承认。
女孩在货车上挥别父亲的友人,她问,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大人给予她最后拥抱,与你无关,琳,这只是诅咒,我们都是诅咒的养料。
柳昭已在病房里醒来过好几回,但麻醉药效未退,他竭力睁开的眼皮又合上,最后一次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再沉睡了,床边等待着他清醒的是德尔曼。
“要不要喝水?”
“......许致在哪?”他警惕地爬起来。
“现在他在哪重要吗?”德尔曼递过水杯,他没接,因为—“柳昭,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太温柔了,这温柔像会杀人,柳昭身上汗毛根根竖立,眼前的德尔曼不能说是完全陌生,他脑海里开始倾倒回忆,一簇接着一簇,好似玻璃花瓣,这片又照亮那片,“如果我没有结婚....我们的故事会不会不同?”
他干净的手指让弟弟骇然:“你离婚了?”
“不止,”他展开手,两枚银戒静静躺在其手心,“这次副戒是按你的尺寸打的,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或者....你愿不愿意?”
柳昭是在海边长大的,常说海边长大的人无论去到哪里,最终都会回归大海,德尔曼的眼睛和海水一样蓝,柳昭年少时眺望大海,就像在凝望哥哥,他曾害怕与那双眼睛对视,于是当那德尔曼的目光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时,他会去望海。
“我两小时后到,军备已经开始调动了,你们确保自身安全,先观察对方行动,保存实力,准备好迎接作战机甲。”许致唤醒语音助手切换联络器里的通讯路线,调整着作战服的腕带,他回头问助理:“医生去楼上没?”
“前台说已经进电梯了,马上就能到,”助理脸色凝重,“另外,东Yin那发来新消息,确认是合众的部队,殿下先看看现场视频....”
平板屏幕上,几座史前巨兽一样庞大的巨型武装机甲缓缓驶过村落,踩踏树木,掀翻房屋,所到之处黄沙像爆破的蘑菇云升腾,画面也跟着剧烈抖动,虽然是静音视频,但沙尘里外逃的人群哭喊嚎叫,有些与摄像镜头擦肩而过,惊恐的眼神正好撞在屏幕上。
“合众国发什么疯?村子里都是平民,清剿行动已经在收尾了,军队这几天都在外撤。”克勒紧随其后,和柳昭说的一样,逃难的人群里有许多小孩的身影,机甲像贵族们制作红酒时踩木盆里的葡萄一样移动着,无声画面让他心里发寒,“殿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