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汽车进院子的声音,陆江赶忙小跑到车前打开车门;“老爷、大少爷。”
宋霆一身军装,面庞刚毅,皮质长靴包裹住肌rou匀称的小腿。宋长风则面色疲惫,一身灰色长衫皱皱巴巴,少了几分文人气派。
“车轮上溅了不少泥水,待会儿处理一下。”
“是。”
陆江也在军营呆过一段日子,看宋霆步伐便能看出他是个无论对人对己都要求苛刻的军人。
提起水桶擦轮胎,又听见楼梯上哗哒哗哒的动静,随后是少年的声音:“哥哥——”
陆江不用想都知道此时宋霖一定扑到宋霆怀里去了,像只无尾熊一样缠上去,或许宋霆还会把他抱起来。
楼梯口,宋霆看着搂住自己腰身的弟弟,因彻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出笑意。
宋长风见他双手托着宋霖的屁股抱起他,自然而然往楼上走:“你就这么惯着他!”
宋霆只是笑笑。
“阿霖,你也是,多大了,还小孩一样缠着你哥哥!”
少年从兄长脖颈上冲父亲做了个鬼脸:“那我缠着爸爸,下次爸爸抱我呀~”
宋长风见小儿子这般烂漫可爱,哪里舍得真的教训:“我可抱不动你了。”
妻子当年高龄生产,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还是没能保住,第二日便去了。宋长风体谅宋霖幼年逝母,对他格外宽容,几乎百依百顺。
那时宋霆16岁,从军校赶回家,哭得几乎不省人事。母亲的离去让他心中满是怨恨,连带着怨父亲、怨被ru母抱在襁褓里哄着的弟弟。加之其与父亲素有些龃龉,看不惯老派旧文人作风,在国内读完军校后直接去了美国,一走就是十年。
上楼后,宋霆拍拍他的屁股,把他放下来:“回去吧,爸爸与哥哥还有事情要商量。”
“你们怎么一整晚都没回来啊?”少年站直身体,眼睛正对兄长的喉结。
“有事情一直在忙。”
“爸爸你是不是去寻你养在月楼的妾了!”少年瞪着眼睛,“我不喜欢她,她永远别想进我家,现在政府不允许纳妾了,您要是敢把她接回来,我就告诉监察院去!”
攥着宋霆的手:“哥哥你也不准去月楼!”
“胡说八道。”父子俩几乎同时开口,宋霆揪揪弟弟脸上的rou,“回去,不然把你送回苏州老家,你不是一直嫌这里房子小、仆人少吗?”
“我要在这里念书呢!”
“现在是暑假,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做过功课,杨先生办的诗会你从来没去过。前几天展览上看国立中央大学的张先生油画画得好,你说想跟他学画画,我给你拉下脸面求了好久让他答应做你师傅,结果你就去三天。还有英文,说想跟哥哥去美国玩,叫你去教会学校呆两天都不愿意,到现在常用语都不会几句是吗?”
宋霆越说越起劲,一旁的父亲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笑。
“你要不回苏州也行,我把你送到国外读夏校吧,在家里懒得很,净给我们添乱。”
宋霖撅着嘴,哼了一声,踏着气鼓鼓的小步子回了卧室。
而书房里,父子二人间气氛凝重。
昨夜宴后,他们与另外几个官员被邀请去西城监狱里看了场表演。高压酷刑下,惨绝人寰的叫声令人发指,在场众人无不想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场景。
最后是军委会第二厅的厅长,那张脸实在血rou模糊,宋长风费了很久才辨认出来。
委员长面色祥和,当场让宋霆升为第二厅厅长。拍着宋长风的肩膀:“长风兄与子乃我座下股肱,一文一武,定国安邦。”
“不敢当……”
“敢当,当然敢当……”肩膀上的手用了些力气,“下月初的立法会议如果成功,对我党而言,意味深远,长风兄还得为我多加考虑。”
宋霆看着窗外:“形势越发紧张了。”
“总归是为了国家好,乱党匪徒是个祸乱。”
“眼看着南方局势控制不住,南京又处处有共党的人,潜伏在各处,难以提防。”
“霆儿,你小心……第二厅办错了事,下场都不好。”
父亲很久没有这么叫过自己,这么多年不对付,可说到底还是亲父子,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了同一战线。
“到底是谁把周厅长的事情说出去的?他嘴闭得一直很紧。四川突击失败怎么看也算不到他头上。”见父亲拿起烟斗,宋霆也点起一只香烟。
书房内顿时烟雾缭绕。
“毕竟‘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父亲,你后悔吗?”
宋长风摇头:“我们是对的,虽然日日如履薄冰,只要形势稳下来,宋家的地位便无人能挡。在苏州,眼看要衰败了……”
“外部局势也不太好,恐怕又是一场硬仗。”宋霆揉揉紧蹙的眉心。
“委员长有意给你和萧将军的女儿牵线,你怎么想。”
“没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