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归程依旧是顾林坐驾驶座。
桑明见靠在后座上,蘸着水汽写滕王阁序,当然写完滕王阁序四个字也就没什么地方了。
桑明见指腹划过的地方清晰地映出了窗外披霜覆雪,上下一白。
然后接连不断的雪色间一道烟灰的身影伸手在路边拦车。
面善。
那样尖锐的美丽几乎是一把轻薄小巧却锋利的刻刀,直接将眉眼刻在了视网膜上。
甚至在擦肩驶过的时候那人冲他轻笑了一下。
“顾林,靠边停。”桑明见说。
桑明见的声音顶着灌进车厢里的寒风飘了出来:“凌先生,上车吗?”
凌楼似拉了拉围巾盖好了自己的脖颈,才不咸不淡地说:“桑先生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跟着我的纸条一起扔垃圾桶了呢。”
桑明见想如果不是他英年早痴呆那么他应该没有记错凌楼似那天晚上传给他的纸条是扔在了他家的垃圾桶里,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谢谢了。”凌楼似打开车门坐了进来,“河隰区放我下来就好了,谢谢载我一程。”
这人真是有点,怎么说呢,霸道自我了一点。桑明见想,即使口中敬称感谢一点不少,但语气一点都不客气,跟他在表面上的人生经历和职业不太符合。
凌楼似侧头看了过来,正对上桑明见思索的视线。
“桑先生这是刚从海城回来?”凌楼似理了理自己拢在颈后的长发,问。
桑明见点点头。
“我猜猜,是去参加了字幕网站的跨年晚会吗?沈大才子的歌好听吗?”凌楼似的手勾上了桑明见外衣上胸前的那枚纽扣,一提将人凑近了自己,还未暖和过来的微凉的手指触上了桑明见的脸颊。距离狎昵,但凌楼似的眼神只有一点审视,剩下的全都是平静。
潭深千尺,桑明见只是其中投进的一粒石子,值得泛起涟漪,但不值得整潭的水为他翻天覆地。
凌楼似的眼睛似乎映照着世间万象,超脱一般冷眼旁观。
上一次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桑明见看的不清晰,现在忽觉这种气质颇感熟悉。
傲慢、超脱、冷漠,就像是他脑海里的那个系统。
刹车减速来的又快又急,晃得后座的两人脱开了距离。
凌楼似在后视镜里对上了顾林的眼睛,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坦荡的说:“抱歉,不是故意的。”
桑明见侧着头看他,想开口问些什么,又忽然觉得这句话问出来过于天方夜谭。
凌楼似在桑明见的肌rou骨骼还未收到神经传递来的信号收敛架势的时候示意他噤声,然后说:“请您尽量稳住,给我一点时间,我带着解决方法回来找你。”
“您知道我再说什么,对吗?”凌楼似从自己厚重的绒线风衣上拽下来一枚扣子,然后在凌楼似的手指间化作0与1的序列。
“它能量本身就不足,只要不被检测到,它是不会重新启动理会我们的。”凌楼似的食指压在了桑明见微开的唇上,“但我们继续讨论,指不定就打草惊蛇了。”
桑明见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然后轻轻地眨了一下。
然后忽然之间世界的白噪音重新涌进了桑明见的双耳中,像是一层幕障忽然被掀开,引擎声、风声与顾林的两声轻咳一齐灌了进来。桑明见这才发觉在哪个瞬间凌楼似带他脱离了这个空间。
而他身边的凌楼似正扒着座椅问小帅哥可不可以听广播。
72
桑明见到了门口依旧没放弃挣扎。
桑明允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上前两步开了门,“元旦就没回家,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呆两天,听见没有。”
大冬天在门口拉拉扯扯向屋子里灌寒气影响不是很好,桑明见被他哥哥牵着进了家门。
过年总是同一套流程。桑明见擀完皮被桑夫人发配去看锅了。在桑夫人的观念里,富贵把人养得再刁有些事也是要亲手做的。桑夫人年轻时也是搅弄风云的一把好手,只不过因为心脏不好从一线退下来就开始自己怎么喜欢就怎么来。最近才云南大理拜访完白族老师傅飞回来,给桑明允带来了亲手扎染出来的小裙子,现在已经开始联系靠谱的苏绣师傅了。
客厅里只留桑明允和桑夫人。
桑明见推完饺子,趁着饺子还在汤面上转着。暗戳戳地靠近厨房门,听有没有什么动静。不是他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联想。只是桑夫人的脸色在见到兄弟两个人交握的手的瞬间变得难以抑制,打碎了一开始看着桑明允的欲言又止和复杂神情,半天才收拾起自己的情绪,说:“先过年。”
隔音太好,桑明见什么都听不到。
刷的一声厨房的门被人拉开了。
桑夫人在门外拢了一下自己的披肩,眉眼间依旧保留着几分小女孩儿的明媚与娇憨,“明见,可以吃了吗?”
“还有一半没下锅……”桑明见挽着衬衫的衣袖,穿着半截的围兜,带上了一点人间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