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河从小到大做了不少坏事。小时候四处破坏,借着亲哥的架子狐假虎威,现在傅云祁稳居座上,他在暗处无声无息地绞杀,罪名不怕再添一笔;但他做过的后悔事的确数得清,如今这般,只看账要往哪头算。
小医生哭得太伤心了,仿佛那是命里头一遭真心实意的悲泣,要把此前数载与往后余生的泪一次性流完。温热的躯体在他怀里颤动着,隔着两层生自陌路,此刻紧紧相贴的骨骼,两颗心脏都被钢丝勒紧了。傅云河手臂快迸出青筋来,但他不能发怒、无法发怒,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怀里的人,这哭声已经碎了,再加一把力就能把躯壳里的灵魂推入荒芜。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怀里的人。
陈屿哭了十分钟就偃旗息鼓了。泪水把面前的胸膛沾shi了一片,眼睛肿着,脸上一片潋滟的水光。他嘴唇张合,道出一声极轻的对不起。
傅云河知道那不但是一句道歉,还是他再次落锁的预告。
请不要再责问我了。
请饶了我。
他应该要逼问——没有一个dom会允许自己的sub藏着这种谎言,但他本身也失败得可笑,一时间被荒谬感和胸口沉闷的痛楚来回拉扯,竟没有这么做。后来的一整夜,他的胳膊在陈屿腰上拢着,划出一片无形的静谧之地。
陈屿哭完一场,眼睛疼极了,眼帘一旦闭上再也睁不开,而这个机会被身体本能地抓住,竟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他醒得比以往早,做早饭之前还多留了几分钟用毛巾敷眼睛。傅云河准点下楼,一如往常地的往他嘴里喂东西。陈屿有一秒觉得这傻透了,他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头顶的手掌就在那一秒抚了抚他的头发。
这一下很轻、很快,他再回神,咂摸不出之中的有意无意,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觉得是自己过度敏感。
日子还是要过的。
傅云河出门,他也去医院。天气骤热骤冷,但他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室内,体感钝得不可思议,只有在办公室开窗时才被冷风吹得一醒。
他拿出手机来,不是刷信息,是想排泄了。他被驯服得这样好,习惯根深蒂固:尿完了先把gui头擦干净,再把金属棍擦拭消毒,动作利落地戴回去,最后再拉上裤裆。
他们有几天没做爱了,但跪与立的身份依旧没变。期间傅云河也来医院找过他,竟只是接他提前下班。荒谬的性事一旦停顿,陈屿才觉察出自己的亏空来,好在身体到底还年轻,修养了几天也能恢复,等他再上秤,发现体重还是比半年前轻了一些。
四月的头上是清明,一个风景最美,气氛最沉的日子。
陈屿没有准备好,但傅家上下都准备好了。连续一个月的血雨腥风终于要告一段落,所有人都不敢此时放松。傅云祁坐在大堂正座,傅云河前脚刚进门,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同父亲说了。”
他吓了一跳,“……什么时候?!”
傅家家主声音里面略带无奈,“昨天晚上,他说他早就知道了。”
傅云河拉开椅子坐下来,“那,他有没有明确说怎么办?”
“让我们自己解决。”
傅云河沉默了一会儿,拳头在扶手上捏了捏,“既然前面都是我在处理,最后这一步也还是我来,你就别管了。”
傅云祁看着他。明明领口袖口都熨得板正,却总能把家族传统的衣装穿出几分邪气来。傅云河手肘支在膝上,交握的手指抵在下颌,是个在他身上极少出现的纠结又老成的姿势。
“料理这些本就是我职责范围的事,你做为家主应当避嫌。再加上……”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叔叔小时候待我不薄。既然父亲不愿说,我还是想……亲口问他一句当年的事。”
“你打算安排在哪里?”
傅云河神色不改,“域。”
他的眼神对上他哥哥的,傅云祁眉毛紧蹙着,好一副欲言又止。他心下好笑,赶在他之前把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我会事先做好周全的安排,你放心。不过我实话实说,这的确是出于私心,所以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他难得苦笑了一下,“他小时候带我参观过他的伊甸园,我答应他未来带他参观我的。”
傅云祁挑了挑眉,着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他站起身来,走到傅云河跟前,“你不必履行这种承诺。”
“所以我说是私心。”傅云河再次懒散地靠到椅背上,摊成一个大敞开的姿势,微微仰着头,语气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腔调,“怎么样,你同不同意?”
陈屿接到消息,他自己解决了晚饭,提早五分钟跪在门口等。傅云河走进门,手掌在他脑后贴了一下,让他起身。陈屿愣了愣,他这一次能明确地判断了,这动作不是无心之举。手指顺着发顶捋过他未扎的头发,很亲昵,像在安慰小孩子。
陈屿突然意识到他不知道傅云河几岁。
固执又狂傲,肆意天真却故作老成,应该比他小上许多。
傅云河没叫他爬,他跟着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