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很冷,风一卷就携来临冬的萧瑟。周遭的景致皆尽荒凉,枯叶打着旋儿坠下,像是在眷恋树梢。
这个时节未到祭拜的高峰,墓地里冷清得很,可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总该走一趟。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夏曦的墓碑上积了些灰,我用手帕帮他擦净。小朋友有点洁癖,应是生气了,否则怎么都不愿意同我说句话。
我将手里的白菊献到墓前试图讨好,他从前就很喜欢鲜花,看在花的面子上也会赏我一个笑。
几十年荏苒而过,我已老了,可他仍是旧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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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夏曦的时候,只觉得对方气质Yin郁,随后才注意到那过分美丽的五官。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那个,人都有爱美之心,能照顾这样的病人其实是繁忙工作中的一种幸运。
这位病人大多数时候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发呆,旁人怎样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难得清醒的时候,他的眼神总带着疯狂,但语言逻辑很清晰,只是出口的话谁也听不懂。
这间病房总是拉紧了窗帘依靠白炽灯照明,病人不喜欢太阳光,更不喜欢出门,夏曦坐在病床上对我说。
这是一个不浪漫的时代,诗人不再写诗,歌曲以销量定义。口中尊重宗教种族彩虹旗,同时套着政治正确的外皮党同伐异。
你看见了么?那只巨大的兽。
它有着年轻的身体和一颗苍老的心。激素刺激与逻辑形式格格不入。那兽的程序错误一直在不停叠加,直到再也无法运行。
他就像个渣男,今天家暴,明天出轨,后天拿着你的钱去酗酒吸毒,很难说他爱不爱你——或许时有时无地爱吧,但他表面上总是为你好,对你掏心掏肺的,当你累了倦了想要离婚的时候,又变成你的不是了。
灯下的男人有些苍白,我忘记了他当时的表情,但始终记得从窗外渗入屋里的栀子花香。
“事实上他只是不尊重你,你们的地位天然不对等。”
我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这并不是思维紊乱下的胡言乱语,于是追问:“你在说什么?”
他在倾诉,在表达,在把那个荒芜又繁华的内心世界展现到别人面前。
可夏曦只是轻轻地说:“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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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夏曦大二时站在台上演讲的视频,那时候的他举手投足都是最Jing致的艺术品,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曦站在哪里,便将聚光灯引向哪里,他说。
我的同龄人,有的选择为更优越的生活环境奋斗,有的选择躬身实践服务社会,而我选择来到这里,跟诸君一起仰着头看星星。
当七点四十五分五十九秒到来的那一刻,它就已然成为了过去。
未来不属于在座诸位,也不属于我。它不属于任何活人,因为它并不真正存在,只是一个发生在我们脑子里的抽象概念。
虽然未来没有形貌,过去却已既定。很多很多人,活着的,死去的,他们用属于自己的时间堆砌出了我们的现在。
生物的时间耗尽了,他也就死了。
但我们怎么可以辜负那些为了真理与信念奉献的先驱呢?
一个人从出生就注定了会死亡,一个种族也是如此,在哪个时间点、因为什么原因灭亡却总是难以预料,或许下一秒就有外星人入侵地球也未可知。
有些人睁开眼睛,看到了疾病、痛苦与死亡,声嘶力竭地呐喊,想要惊醒他的同伴。
个人的呢喃又怎能响彻整个社会?
许多故事都以悲剧告终,但向命运束手就擒……
这句话也过分残忍。
他向掌声致谢的动作礼貌又青涩,那时候的夏曦无论外貌还是思想都很不成熟。
可是他眼里盛着光,对整个世界报以希望。不像后来那样,视自己的研究成果为一堆毫无意义的废品。
夏曦学的是哲学,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专业。
“所有自深渊爬出的怪物都将回归深渊。”夏曦在谈话的时候痛苦地说,“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他又在求救,但我进不去那个世界,只能蹲在夏曦面前,抓紧他难得的清醒时间握着他的手道:“你不是怪物。”
夏曦没有理我,自顾自地陷在极端的情绪里。
“医生,万事万物起源于混沌。天空之下是广袤的大地,黑夜穿梭其中,且与黑暗相伴相惜,而比黑暗更黑的唯有深渊的沉寂。”
“不对。不对!”
不等我继续劝慰,夏曦就崩溃地捂住头,“那厄洛斯呢?厄洛斯在哪里?”
在接手这位病人之后我开始试着接触哲学,在这个领域里神学永远是跳不开的话题。所以凭借浅薄的知识,我还是听懂了夏曦刚刚粗略地描述了希腊神话中的创世五神之四,漏了其中一位。
大地之母盖亚生下天空之主乌拉诺斯,黑夜女神倪克斯穿梭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