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
接下来要在这个由蓝色皮革书皮包裹的笔记本上记录的文字,严格来说并不是日记,而是我每日根据记忆写下的与蛰鸣的过去。
我对于蛰鸣的记忆在日渐变得浅淡,按照《炆伶罪状录》里的话,只要蛰鸣没回到我的身边,这些记忆终究会消失,我在意识上会变成一个从未踏足过鬼世界的人,一个从未与蛰鸣相识过的人。
而这本日记,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而存在的。我们会找到蛰鸣的,但在这之前,我会靠着这本日记,让自己记住与蛰鸣的过去。
或许有咒术能够保留我的记忆,但付斜阳说他做不到,我又无法使用咒术,毕竟最基础的,我连天眼都没开,而开天眼需要最高一级的鬼为媒介,可付斜阳能差遣的鬼抓不了最高级的鬼,付斜阳本人又不能离开这深山老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至少这比什么都不做好。
姑姑和我们住在同一市区,所以在我被她接手后,我无需转学。我还得在那个充斥着混账的小学读完最后一年。
我小学时的外号叫“邱妹妹”。
那是三年级的时候,一个比我们同龄人看起来成熟的女孩第一次这么叫了我,她立即夸张地向我道歉:“抱歉,因为你比女孩子还漂亮。”
她身边的女孩男孩们哄堂大笑。其中就有大我几个月的表哥,即我姑姑的儿子。
他接着叫了我一声“邱妹妹”。
“我是你表哥,我这么叫你没问题!”他这么说着,一圈人又是一阵哄笑。
就我转学Jing神病学后的学习所涉猎的一些方面来看,似乎在每个有较多人口、或更多人口聚集地区的学校里——一个县城,一个并不太贫瘠地区的村级单位就足够达到的条件——无论小学还是中学,都会有“校霸”这样的存在,校园暴力、包括冷暴力的发生也几乎无可避免。就像人在社会有各自的社会角色一样,学生在学校也有不同的角色。
而在五年级之前的表哥,便担当了校霸跟班之一的角色,五年级即以后的表哥,则成了校霸。
那一圈人都附和他。
从此“邱妹妹”便成了我在学校里的名字,只有老师还以我的名字称呼我。不过我想他们必然也知道正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毕竟课间路过,别人叫我邱妹妹时他们不可能没听见。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起初也有愿意向我伸出手的同学,但他们也被孤立后,便再没有人和我搭过话。
我想过告诉父亲这些事,但父亲那个会家暴的禽兽不会同情我。
所以我也什么都没说。
一开始只是多了个外号,后来表哥带头做了更多的事。
四年级的时候,我被拖进厕所扒下裤子,他们说要检查我是不是男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夺命契,我还是一个纯正的男孩。对了,这日记是要记关于蛰鸣的事来着。不过没有与蛰鸣认识前的过去,也不能铸就与蛰鸣认识后的我,就姑且也记下来吧。
我的下体就这么暴露在一群男生眼前。
那之后我很会憋尿。身体也还算健康,从未发生过在学校拉肚子的情况。我的家就在小学旁边,上学前在家上一次厕所,中午回家上厕所,下午回家上厕所。
我只是单纯不想再进学校的卫生间。
不只是因为在那样的地方我会想起当众暴露下体的事。还因为那件事之后,我每进厕所,只要有几个男生在,我的身边就会围着一阵嘘声。
我一直秉持着无视这些东西的态度。我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取得好成绩,考进一个好中学。那时只有学习这一条路能拯救我自己。我学得很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但我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就会惹得其他人越想变本加厉。
冷暴力已经不够了。四年级下学期,我放学后时常会被拖进学校外的小巷子里,男生们会踢我,几个女生站在旁边,或是为他们加油助威,或是做作地捂嘴,做出一副悲悯样,让男生们下脚轻些——不过倘若男生真的听了她的话这么做了,她又会笑嘻嘻地拉住男生的手,让男生按自己的心情来,开心就好。
换来换去都是这一套,都没点新意。
我躺在地上,脚一下一下重重落在我的身上,我被踢得在地上左右摆动。过了前面那条街就是我家,走路三分钟就能到。但这三分钟在我被践踏时是多么地遥不可及。
父亲不上班的时候会去打牌,打完牌回家途中会路过前面那个路口,不知道他有没有撞见过我被欺凌的样子。就算撞见了也只会恨铁不成钢地吐口痰在地上就走吧。
拖着脏兮兮的自己回家,父亲有时执勤,有时去打牌了,有时在家喝酒,看到我回来,赏赐我一个眼神,而后继续喝他的酒。
我让自己不要在意这些,我得做作业,做完了也有拔尖题可做,再不济可以读书。我不得不学会用各种各样充实的东西把不愉快挤出脑海。
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写着写着,读着读着,眼泪就润shi了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