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的黑衣之人,正站在距离他七步开外的位置。
是韩昭。
韩昭怎么也跟过来了?
对了,那本《药间集》的真迹按照汤尹凡所言,定是藏在这墓中。既然韩昭知道剑在此处,他当年也就清楚这书也在此处,为何他不知。又为何刚才自己不曾见到?
或许是藏在尸身怀中,或许是在棺内的某个角落里。
“你……怎么来了?”
他二人僵持好一会子,韩昭却并未开口说话。
舒作诚听那人的喘息声愈发觉得不对劲,他从那混乱的声音里听出了愤怒和隐忍,他一把取出火把,火光映着那人的脸。舒作诚看到了韩昭额上滚滚流淌的汗珠,看到了他紧皱的剑眉,看到他瞳孔里的杀意。
那人喘着粗气,非常不适,像是相当难受。
舒作诚这些年的神医不是白当的,当他看到韩昭额前脖颈之处青筋四起,看到他本就无血色的皮肤开始发青,看到他的嘴唇开始破裂发紫的时候,他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嗜时蛊,除却身心被控之外,还会相伴剧毒,这些毒会按照蛊师的喜好和操控,伴着规律或不定时的毒发。
毒发之人,无法自控,甚至有时会彻底轮为傀儡。
现在,他便遇到了嗜时蛊发作时的韩昭。
韩昭的愤懑却让舒作诚清楚的知道,他虽是毒发,却也着实为自己今晚开墓一事而愤怒。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这样做吗?”
“你……你不也是来找书的吗……”此话出口,舒作诚才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他这般愤怒,断然是早料到自己会来偷剑,前来抓包的。
“你为何要扰他清静?你为何要做出此等大不敬之事?!”韩昭如今已成了满目腥红的洪水猛兽,他的嘶喊中全是不满和愤火,他的意识在可控和不可控的边缘游离着。
在舒作诚犹豫要往哪个方向逃时,他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舒作诚只觉得自己喉间剧痛无比,全然不能呼吸。韩昭比他健壮高大,即使没有用尽全力,那力道也是他无能反抗的程度,韩昭的手心已全是湿汗。他一只手攀上那人的手,意图安慰道:“有……话好好说……我……可以解释的!”
“你要同我解释什么?你犯下的罪孽是可以随便解释的吗?!”他一把将其拎了起来,舒作诚双脚离地拼命挣扎,此处又是处于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能摔得粉身碎骨。
“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为何偏要做?!你为什么不听话?!”
“我是为了救人……这把剑,这把剑上有救人用的解毒之法!我说过的!疼,你,你放开我……!”
“这东西在他的玉棺之中!你开棺了?!”
“你冷静!”他只觉得好疼,他看着面前无法自控之人的双眸,试图将其唤醒:“你可以骂我可以罚我,但是这样你只会杀了我!”
这个杀字真正的激起了他杀人的欲望。
“是,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大声嘶吼,那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让舒作诚心底一凉,如今的他,已是体内毒发导致自我意识全无。
他面前的韩昭同野兽并无差异,满心的仇恨和厮杀。
他若是再不松手,自己真的要活生生被其掐断喉咙。
他得尝试将他唤醒,舒作诚强迫自己迅速思考,他丢下手中火炬,费尽全部力气将怀里的那把剑拿了出来。
“你不信就看看这把剑,你看看它上面是不是刻了你师父留下的所有毒理?!你认识它的,它是师父留给你的!”
不知是自己看轻了韩昭,还是看轻了自己,居亦现身之时,韩昭的确是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松开手,让舒作诚得以喘息。
可那是他师父的剑啊,那已故之人的贴身之物,唤起了他积压在心中的所有悔恨和执念,在舒作诚还未来得及后退至可脱身之处,韩昭骤然抽出身后的那把红柄长剑,直直的向他刺了过去。
舒作诚无处躲闪,活生生被他捅穿前胸。
再一次。
借着地面那摇曳不清的火光,舒作诚看到韩昭那被怒气牵制失去理智的瞳孔,看到了他青筋满布的面颅,还有那狰狞骇人的表情,他感到了强烈的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面前人的凶悍,不是那一剑破胸所爆发的疼痛,而是他所突然面临却无法改变的现状。
他怕韩昭就要以这么一个方式了却此生。
他怕那人要一辈子生活在解不开的心结之中,沦为别人掌中的玩物,不能凭自己的本心去行动,最终成为一把只知杀戮的机器。
剧痛感瞬间埋没他的全身,他似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平金的那一天,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一心复仇的热血少年。
舒作诚又一次看清了面前之人,他见其高眉一挑,舒作诚低头看着韩昭握紧剑柄的那只手,下意识道了一句:“别,别转。”
那样会很疼。
至少比现在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