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舒作诚有三大弱点。
第一是最惧虫,尤其是死虫。没错,他一个整日接触毒物的白药师,亦是怕极了朝夕相处的蜈蚣蜘蛛这等老友。他虽是怕,但也是极度了解其习性样貌,虽是厌恶,但依旧还是映着头皮与之打交道,时常挑灯与其多眸相对。每每相见之时都做足了心理准备,如若有哪只小虫不经商量突来乍到在他的砚台里,竹席下,他怕是得逼着眼睛叫娘。
以至于他这第二个弱点嘛,怕是要比他怕虫一事更为神秘,舒作诚恐是这辈子都不会教第二个人知道。
这前两件事除却他自己知晓,旁人一概不知,包括韩昭,他发誓要将这个秘密咽进肚子里,带进棺材里。这一点,他做到了。
第三个弱点,便是女子。
从前他仗着自己那副不衰之相尽数风流,十四年前,凡是九州名城的烟花之地,无人不知其风流做派,无人不晓其浪子之名。不过那些平常做戏认识的绝色佳人是多了去了,唯独能绊倒他的女子世间不过有二,一个是匪央郡主姜予浅,再者就是面前这位,训真道姑,夜合。
贯清谷和训真道观向来交好,门当户对,当年谷主白清则有意为他定下一门亲事,望其能与夜合成就一番良缘。
仅有天公作美不诚,仅凭天造地设也不成,只要舒作诚不娶,他二人便当不了璧人一对。舒作诚悔婚的同时也悔去了那女子的清誉,使其落人笑柄,舒作诚有愧与她却无以相抵,她自此成为他的心结,也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弱点。
究其不娶的原因,怕是还得追溯到第二个弱点中去。
舒作诚不曾想到的是,这个被自己辜负的女子竟会为了他不顾世俗眼光,以一个未婚母亲的身份,承诺于白均一一个合理的名分。
想必这些年她真的如慈母一般细心待他。
无微不至,体贴入妙。
舒作诚见夜合满心欢喜地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顶,习以为常一般帮其摆正发冠,如同一位真正的母亲一般,她温柔道:“想着你今日能到,米糕已经备上了。”
她抬起头,这才瞧见七步之外的舒作诚,目光中的激动和愉快瞬间被浇灭,换上了一副担忧之色。
“阿然怎么也来了。”她面色忡忡,快步向其走来,道:“前些日子才听闻你失忆又遇刺的消息,师兄弟都为你担心坏了,你师父也是。不曾想那日一别竟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伤势如何?怎么也跟着到了平金?一路上马车颠簸定是累坏了,快进来。”
面对那人关怀备至和一系列的问题,舒作诚竟不知如何回复。
也不知如何称呼。
他只得毕恭毕敬对其行了一礼,便当谢过她这些年为他养育犬子之恩。
“这是我娘。”白均一知他失忆,介绍道:“你得叫她师姑。”
舒作诚乖乖听从,唤她:“师姑好。”
两只眼睛本是因内疚而不敢多看,在旁人眼中瞧去却尽是腼腆认生,他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满心的愧疚和感激,内心五味陈杂。夜合对自己是怎般情意,心下早已清明万分。
面对这孩子乖巧的回应,夜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娘,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夜合愣在原地,略显惋惜的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安慰给他看,感叹道:“竟是连性子都变了。”
舒作诚心虚,咽了口唾沫。
想必舒渝非从前不会如此乖巧。
她又道:“于我倒是没什么,只可惜同你师父的师徒情谊,你是再不记得半分。”
舒作诚跟随白均一一齐去拜见他传说中的师父。
训真崇尚简朴,此间客栈装潢一般,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房间格局不大,苏宸一人执书立于窗前,无童子相侍,绝世独立,回眸一望,唯叹一声岁月静好。此情此景,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似是那人久候于此多年,只待相见这一面。
他身穿一袭鹤底云纹的训真黛白道袍,那把斩尘斩缘斩尽天下不平之事的破魂白月剑依旧安好地背在那人身后,如今的苏宸早是一副掌门道长的扮相,他两鬓宾白,面容枯瘦,髯须若神,曾经年少轻狂不再,却依旧秉承一种孤凛绝傲的威然正气。
舒作诚似是正在面对一位尊者,内心盘算着这人年纪,的确长了自己几岁。
白均一先行了礼,那人点过头,简单交谈几句过后白均一才提及舒渝非失忆一事,他对舒作诚道:“这是师父。”
舒作诚抬眼看着那人,心想着苏宸这小子如今可算是占尽便宜,他不情愿,但当下却不得不认栽,只好硬着头皮毕恭毕敬行上一礼。
舒渝非不曾吭声,白均一见他无礼,急忙瞪他一眼。
他这才磕磕巴巴尊那人一声:“师父。”
苏宸望向舒作诚的目光有些复杂。
舒作诚低下头,却时不时用余光试探,心道,好歹失忆又受伤的是自己的徒弟,即便舒渝非再不争气,即便苏宸这人再冷血无情,他这个做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