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没有。”
任文宣从没有这么讨厌他们血脉间的默契,这不约而同的一问一答,像一颗灰头土脸的小石子坠在了暧昧的湖泊里,荡起一圈大过一圈的,名为尴尬的涟漪。
他现在完全不想知道皇帝到底疯是没疯了,总归这事儿没法掰扯,要是说清楚搞明白了,那他和皇帝之间总得疯一个。
不过既然皇帝刚刚已经说了没有疯,天子的话总不会错,那肯定是他错了,是他在做梦了。任文宣重新闭上眼睛,身体力行表现何为说了没有醒就是没有醒。
可这时候醒不醒也由不得他了。
“皇兄还是醒吧,不然朕也不能担保不会趁人之危。”
闭眼也不会好好闭,睫毛都是颤着的,抿着唇欲拒还迎的样子又给谁看?要不是顾念他病着……任政执努力平心静气,觉得自己这兄长怕就是来克他的。
可惜他兄长完全不清楚皇帝这些古怪的顾念,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感激。他只会觉得皇帝本来也不该对他上下其手。
任文宣睁了眼睛,有些烦闷,他在皇帝面前只有掩饰得十分巧妙的烦闷,和根本掩饰不住的烦闷,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意未褪,他看着皇帝的眼神竟然有些冷。
那不是臣子的眼神,是兄长的。
任政执如若倒退十年,还可能会在这样的眼神下败退踟蹰,但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少年时代已经渺远得恍如隔世。那点微末的震慑,对于君王之威来说,也显得寡淡了些。
何况兄长此时还病着,强作虚张声势的冷刻,只会让人更想剥去他劣质的伪装,玩弄他柔软而炽热的内里。兄长真的不懂他,每每都踩在他的兴奋点上而不自知。
在兄长的横眉冷对里,任政执坦然地掀开那几层被子,只留一层薄毯裹着那病美人,完全也没问问对方愿意是不愿意,直接打横抱起来。
“黏着汗难受,去汤泉泡会儿吧。”
任文宣觉得皇权把他这个弟弟扭曲地不太会正常交流了,当然位高权重者会不会好好交流也不太重要,反正总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去研究如何与皇帝好好交流。
但他还是由衷觉得,尊重别人想法是良好的品德,特别是在泡不泡澡这件私事上,这跟是不是皇帝没关系。
“陛下,臣自己有腿。”
“朕知道。”
皇帝不当人就算了,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可臣不喜欢陛下抱着臣。”
任文宣语气非常平稳,认真到有些固执。
“陛下九五至尊,我等不过是天子脚下尘泥,不求陛下时时把臣当个人来看,但总不该从来也不把臣当人看。臣亦不是陛下手里的金丝雀木傀儡,也不会陪陛下玩一辈子过家家的游戏。”
任文宣能感觉到,皇帝抱着他的力道变重了,呼吸也有些压抑,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开始担心皇帝会直接把他摔在地上。
可皇帝没有,他甚至没有驳斥任文宣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继而更加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汤泉旁,干脆利落地把他丢了进去。
水花四溅,整个世界骤然炸裂又恢复死寂,任文宣坠入水中前最后看到的是皇帝的眼睛,一双写满了世间万物必要为君所有,为君所用的,帝王的眼睛。
温泉不深,但任文宣身上裹着毯子,不方便挣扎,狠狠呛了两口水才被皇帝提着领子提溜起来,按在汤池光滑的岸壁上。
他眉睫耳廓都是水,咳得撕心裂肺,攥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皇帝手腕。薄毯已经沉进水底了,他身上那层单衣浸了水,透出被粗暴情事凌虐过的斑驳肌肤。
这副样子哪里还像朝堂上熠熠生辉的宣王殿下,就是个被过度玩弄狼狈凄惨的漂亮男宠。
当然把他捞上来的皇帝也没有体面多少,好端端的温泉赐浴被搞成了野鸡落汤,这事儿也就跟宣王殿下能整出来,旁人早踹出去午门斩首了。
皇帝用膝盖顶住兄长的腿心,避免他因为脱力而继续下滑,这个姿势原本是很让人心猿意马的,但此刻两个人都没那个意思了。
任文宣顺过气来,耳朵咳得嗡嗡叫,只有些悲哀地想:他们兄弟还是恼了。
他听见皇帝略带了些讥讽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皇兄喜欢什么?”
任文宣愣了愣,觉得这话应当并不像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但皇帝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
“臣……臣惟愿,山高水远,鹤子梅妻。”
他被往上提了提,被迫与皇帝目光相对,感觉自己被眼刀活剐了一样。
“皇兄藏着掖着后半段做什么,方才不是很义正言辞?千古文人傲骨别到皇兄这儿再断送了,说吧,更大逆不道的话皇兄也没见少说。”
任文宣被这样夹枪带棒地挤兑了一通,脸色却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他不想讲谎话,他不擅此道,此刻更加无力去罗织谎言去隐瞒。
“臣还希望,从今往后,不必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