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尽可能不去看。
这个城郊的群租房里,一个屋子住着十几个人,上下铺,又乱又脏,住在这里的人没一个真把这地方当家。所有人都在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生活很快就能得到改善。
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每个人都想逃离这个地方。
可依旧有数不清的人往这里住,因为便宜。
城里,别说是城里了,就这附近,租一个正经八百、但并不宽敞的次卧都得一千来块,而他现在住着的这地方一个月五百。
五百块钱对有些人来说就是一顿饭几杯酒的事儿,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意义重大。
很显然,林声在沈恪面前扮演着前一种人,甚至是生活更优渥的人,但实际上他是后一种。
林声突然在想,不知道是生活更可悲,还是他这个人更可悲。
他顶风往前走着,不自觉就想到了沈恪。
如果沈恪知道现实中的他其实是这副样子,会怎么想?
林声心情有些糟糕,悬着,没着没落的。
他觉得有些冷,提高了衣领,脖子往衣服里面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佝偻。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动作,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跟沈恪一样的来自宾馆劣质沐浴露的气味。
可很快的,这种气味变了样,变成了独属于沈恪的那种味道。
在他为自己虚构出来的写作生涯中,最难的就是形容气味,这是他始终突破不了的障碍,但当他闭上眼睛,踩着盲道走在人行路上感受这个气味的时候,立刻就能想象出沈恪伏在他身上时的样子。
年轻的,性感的。
充满生命活力的。
突然之间,林声听到的不再是周围的风声和偶尔飞速驶过的车声,而是寂静的宾馆里沈恪的呼吸,粗重的、急促的,因他而起的呼吸。
人要是能一直活在谎言里该多好。
要是他真的如同自己的谎言那样活着该多好。
他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沈恪留给他的烟。
林声烟瘾有些犯了,但又舍不得抽。
从痴有爱则我病生。
他笑笑,把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真的是病了,他对沈恪产生了一种病态般的贪恋。
他一路夹着没点燃的烟,快到何唤说的酒吧门口时,手机传来一条新的信息。
这信息是沈恪发来的,林声停下脚步,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点开了那条消息。
沈恪说:圣诞礼物好漂亮,看着它的时候好像又跟你一起赏了雪。
林声笑了,沈恪是喜欢这个礼物的。
沈恪确实喜欢,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床上小心地拆开了礼物的包装。
一个Jing美的八音盒,音乐声响起的时候,那个世界开始下起了雪。
不知道为什么,沈恪觉得这个礼物浪漫梦幻却充满了悲剧色彩,他看着看着就抱着它失声痛哭起来。
眼看着要三十岁的大男人,因为一个八音盒哭成这样。
说出来,没人能懂为什么,可沈恪偏偏就这样被戳中了某根神经,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恪已经默认自己不过是庸愚俗众的一员,可当他望着这个八音盒里的世界,总觉得看到了诞生与歌颂、受洗与祈福、信仰与重生,当然也有受难与死亡,但那并不重要了。
他怀抱着八音盒躺在床上痛哭时,它贴着他的心口像是滚烫的太阳。
原来圣人说的是真的,越是温柔浪漫越是容易叫人哭。
第16章
林声推门走进那家酒吧的时候,稍微有些拘谨。
他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Jing致、昂贵,充满了小资情调,而这些跟他没有丁点关联。
他是什么样的呢?
酸苦酸苦的,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
“哥!”
何唤是听见了开门声,还系着围裙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他见林声手里拎着东西,凑过去问:“那个沈恪送你的?”
从朋友口中听到沈恪的名字,林声有种微妙的快乐,他点了点头,虽然袋子里装着两个礼物,但他也没做过多的解释。
何唤带着他上楼:“正好,面煮好了。”
“你在煮面?”
平时他们在群租房是没法做饭的,大家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面吃完了才回来,像林声这种没事不出去的,都是买袋装的方便面来泡着吃。
“其实我就是看热闹的,我朋友煮。”
两人到了楼上,林声这才看见还有另外三个人在,其中两个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大学生,那个煮面的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三十多岁,何唤管他叫航哥。
林声跟何唤之间,很少会提及自己的生活圈子,林声是因为没有别的生活,至于何唤,对方不想说林声也就不好多问。
所以直到林声坐下跟他们一起吃饭,才知道原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