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公羊月轻声道, 转身要走, 不再理人。
晁晨偷偷看去,见他眸中满是怅惘, 心中一软, 于是笑着拉过他:“什么叫也许!”他将两手于胸前一拢, 从容端立, 行了个标准的揖礼,朗声道:“那就敬山川草木, 日月星辰, 愿故人如风,能魂归故里!”
“故里?故里!晁晨, 你说,何处才是吾乡?”公羊月回头, 定定地望着他,不由自主伸出手。
晁晨轻轻道:“坐分两地,明月同天,大概月之所照,即是吾乡。”
“嘿!你们俩还在说什么呢?该出发喽!”双鲤在下头使劲儿招手,“老月,老月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们接下来往哪里去?去哪里呀?”眼见被两人视若无睹,她只能狠狠对着草地跺脚。这一跺,差点踹到马蹄,马儿避走两步,晁晨随手挂在鞍上的包袱抖落,正上方将好放着绘制占风铎花纹的皮卷。
“这是地图么?”
前两幅小图——贺兰山与无定河,皆已被勾画过,最后两处倒是无甚标记,双鲤捡起来,在手中横来倒去,就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恰好燕才打她身后走过,不经意瞥见图纸,指着第三幅小图诧异道:“这,这不是昭君冢么?”
“你知道?”
“就在云中郡附近。”燕才颔首,抬眸朝公羊月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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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云中川往东行,入夏后,水草丰茂,澄湖如镜,时常能见成群的飞鸟涉水嬉戏,兔鹿在岸边洼地上尽情奔逐。城镇倒是不若南边多见,原野过于广袤,对路途不熟的行客来说,若是走错方向,十天半个月找不见市集也是常事。
好在,还有燕才和常达观作为向导,而昭君墓恰好就在去云中盛乐城的路上,倒是又可同行。
未见大城,夜里露宿很容易撞上狼群,因而几人走走停停算好日子,尽量找牧民聚居地落脚。
六月,中山城传出消息,燕帝慕容垂病逝,终年七十。
燕境发丧,朝中动荡,攻打代国的燕军只能被迫撤出参合陂,太子慕容宝登位,举国权柄血洗更迭,代国之危立解。
“公羊月呢?”
“我方才在河滩子后头瞧见他,约莫在跟牧人闲谈。”这些日子,公羊月时常离群独行,晁晨每日都会找他个三五遍,双鲤已见怪不怪,但凡觑着点红影,都会替他留意。
从前也没见公羊月那么爱闲话唠家常,可最近不知怎的,只要停下歇脚,他就会做出这等反常举动,双鲤有些不放心,又道:“老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怕我们担心,所以一个人把担子担着?”
“我不知道。”晁晨亦困惑不解。
双鲤惊诧,以酸溜溜地口吻揶揄道:“你怎会不知?你俩现在好得就跟穿一条连裆裤一样。”
“小鲤儿,注意措辞。”晁晨肃容,清了清嗓子。
“看吧!”哪知,双鲤反倒惊叫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咋舌道,“连说话的语气都像,这话我寻思着从前老月也说过!”她冲着晁晨腰板推了把,敦促道,“哎呀,你去看看嘛,别忘了顺嘴关心一下,我就在这儿等着,一会有鲜nai喝!”
晁晨心里吃味,却仍旧照做,抄着袖子绕到河滩子后方的低谷,发现几个老牧民正在草坡上晒太阳,公羊月就靠着一棵矮树,跟人用鲜卑话闲谈。
实在是失策,听墙角也要听得懂才行!
正当晁晨准备现身时,一只小手拉拽了一把他的裤子,nai声nai气问:“哥哥,你在这里看什么?你在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大哥哥么?”
他认得这个孩子,是这户牧民二儿子家的胖小子,他老爹在附近城镇的驿亭做活,身为驿使,几国的言语多少晓得些,孩子耳濡目染,也是能说会道。晁晨心念一转,把人捞回身边,搂在怀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问道:“你可晓得他们在说什么?”
“阿妈说,好孩子不能偷听。”
晁晨略有些窘迫,未曾想有一日自己还会被个半大的小子教育做人,这坏事少干,临时借口都拟不出来,愣是搜肠刮肚好半天才道:“不是偷听,哥哥呢就是怕他们在说要事,贸然上前会有所惊扰。”
小孩想了想,嘟着嘴:“应该不是大事,”他回头指着公羊月,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眉开眼笑,“那个大哥哥,他在打听一个……一个姊姊。”
大人讲话,直言女人,对个小屁孩来说,可不就是大姐姐。
“姊姊?”
“是啊,好像还带着个孩子?”小孩挠挠头,看晁晨如被雷劈的表情,心肠瞬间扭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安慰,“哥哥,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为何要伤心……”晁晨拍了男孩一把,“快回去吧。”
小孩提着铁桶要走,畏畏缩缩很不放心,回头多看了一眼,又跑回来展臂拥抱晁晨,nai声nai气地劝慰:“阿妈说,伤心时就好好哭一场,不过男孩子哭鼻子会给人笑话,你要偷偷躲起来。”
晁晨被逗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