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觉得十分费解,足不出户的女人们不是理应特别想出去逛吗?看每年元宵灯会的时候,女人们摩肩接踵,绝不放过出门的机会,要是平常也被允许出去逛街,她们得多高兴?何况蓉湘还是早就向往自由的,不是更该想逛街吗?
原先还住在覃昌府上时他就曾鼓励她出去玩,只消带上人手确保安全就行,那时蓉湘不愿去,他还当是因为他没空去,她就没兴致。没想到现在他提出亲自带她去逛街,她依然不想去。为啥呀?
蓉湘对此振振有词:“正是因为别人家的女眷都不上街,偏我去了,满街人不就都看我了吗?走到哪儿就被人家盯到哪儿,我能自在吗?回头还要惹上好多风言风语,还不如老老实实不去呢。”
这倒也是个事儿,真是万恶的旧社会!汪直想了想说:“那我要是有办法不叫人都盯着你,是不是你就愿意去了?”
蓉湘果然眼睛亮了:“你是说,咱坐车去?”
汪直笑:“坐车还有什么滋味儿?你去翻翻我的衣裳,找一身你能穿的,扮一身男装就成了。”
又能逛街又能穿男装,真是双重诱惑,蓉湘立时兴致高昂。汪直的很多旧物都从乾清宫直房搬了出来,其中包括一些便服。蓉湘去里屋翻箱倒柜了一通,挑了一套他前两年穿着合身的青布直穿上,她虽然跟汪直差不多高,却比他肩膀窄,身条细,穿上这身汪直穿小了的旧衣裳正合适。
她戴了顶小帽,把头发在头顶绾好,全都盘进帽子里,自认为一身打扮完美无缺了,出来向汪直展示:“如何?”
汪直看看她:“只有一种人看不出你是个女的。”
“什么人?”
“盲人。”
“……”蓉湘小脸紧绷,“有那么差劲?”
汪直端起圆镜给她看,蓉湘才发现,两寸长的大耳坠子还没摘呢……
其实就像前世看有些影视剧里女扮男装那样,无论蓉湘怎么打扮,即使粘上大半脸的络腮胡子,只要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是女孩儿,汪直觉得看不出的都是睁眼瞎。但毕竟时代不同嘛,这时候没什么人见过女扮男装,大约就不那么容易看出来,而且只消不那么惹眼也就行了,也不需要非得乱真。
别说蓉湘了,就是他前两年有次跟着怀恩出来,还有个老太太捏着他脸蛋笑说:“哎呦这小闺女长得真水灵。”……所以大概真看出来了也没所谓。
为了自在,汪直什么外人都没带,准备好了就领蓉湘出门了。
其实在他看来,京城的治安还是蛮好的,至少像戏文里常见的那种恶霸当街抢民女的情节绝无可能上演。这里是天子脚下,权贵遍地都是,没谁敢太过放肆,谁知道大街上随便得罪一个人会不会就正好是皇亲国戚呢?就算你得罪的那个不是,一边旁观的还可能是呢!
但为保险起见,汪直还是领着蓉湘尽量找繁华热闹的地段逛,反正她也一定更喜欢逛那种地段。
他们两个都穿着青布直缀,头戴小帽,打扮很像两个书院的学生,走在街上确实不很惹眼,偶尔有人留意到了,暗赞一句“这俩小童儿真好看”也便过去了。纵是这样,蓉湘起初还是有点不自在,紧抓着他的袖子说:“有好多人看我们啊……”
汪直昂然道:“是啊,谁让我长得太好看了呢。”
蓉湘被他逗笑了,很快也不那么紧张了。确如汪直想的一样,真有机会出来游逛,她还是非常欢欣雀跃的。在繁华市井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兴奋得像只出笼的小鸟。
蓉湘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出门逛街的命啊,原先日日夜夜盼的都是能脱离开那些卖她调教她、指望着靠她谋好处的恶人们,觉得只消躲开他们就算得上自由了,如今跟着汪直走在京城大街上,才真切感觉到自由意味着什么,感觉到天地究竟有多广阔。
她真觉得自己命太好了!
看着汪直近在眼前的俊美脸蛋,她特想去到没人地方搂过他来狠狠亲上一口。汪直被她拉扯得不自在,便告诫她:“你别这样扯着我胳膊,你看街上走的男人,哪儿有这么拉扯着的?”
蓉湘笑道:“怕什么?就叫他们当咱是一对儿龙阳之好,我就是你养的外宠小童儿。”
“……”她倒是懂得真多。
午间他们找间酒楼吃了顿饭,本想下午接着逛,却没走多会儿下雨了。这时是早春,本是少雨季节,竟然还叫他们赶上雨,汪直颇觉晦气,蓉湘却说:“下雨也没什么不好,我还从没在街头避过雨呢!”
豆大的雨点很快连成片,他们就近跑到一个小茶摊的油布棚子底下躲雨。看着棚子外头雨落如注,在地上溅起大量水花,然后沿着街道灌进路边阳沟里,蓉湘竟然就像看电影一样兴奋,几乎要鼓掌叫好。
汪直看着她颇觉欣慰,足见决定了带她出宫才是对的,如此鲜活的生命被关进后宫,就像关入金鸟笼的雀儿,生机全无。
旁边桌上另有两个老太太正聊天聊得热火朝天,不多时雨小了,她们的说话声清晰起来,汪直看了看她们,对蓉湘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