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看到,假饰纱绢抹泪的王贵妃,嘴角得意地漾起了狞笑。
心中黯然,多想死前能再见一见坤华啊。
怅惘片刻,继而冷笑道:“贵妃娘娘也着实不必忧心,您日后就算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定是缺德事做得太多,遭了天谴,却是断不会与我相干的。我白朗一人做事一人当,自会给娘娘你一个交代!”
言罢,便将随身带着的那柄折扇展开,轻按扇尾机关,当中那条扇骨中刺出寸许白刃,白朗轻转手腕,那白刃便直奔他颈间刺来。
恰在此时,蒙千寒搀着坤华,闯进了殿来。
蒙千寒见太子殿下欲寻短见,大吼一声“不可!”,旋即扔下坤华飞身上前,将白朗手中折扇夺了过来。
坤华失去依傍,便如死物般坠了下去,腿一软瘫跪在地上,他脸色惨白如纸,目光涣散无神,身上还是入狱以来的那件白袍,血污斑驳,破败不堪,整个人看上去似幽游丧智的凄鬼一般。
殿中几人都看得呆了,皇帝问道:“何故?”
蒙千寒行过军礼后回道:“启禀陛下!末将带坤华前往兰葳夫……前往犯妇兰葳潜伏的客栈,犯妇兰葳以昱阳公主相要挟,牵制末将,欲携坤华逃走,坤华不从,劝阻再四,犯妇兰葳仍执迷不悟,坤华遂将她……将她……”
白朗惊愕,紧盯着蒙千寒,似是在说:不会是这样!一定不会是这样!
蒙千寒被他盯得说不下去,踟蹰间,瘫跪地上的坤华倏地直起上身,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双手拖举过顶,眼睛盯着皇帝,急切道:
“大周的陛下!小王之母冲撞了陛下,又一错再错,进而冒犯公主殿下,小王已将……已将她正法,恳请陛下,莫再迁怒于我楼月家国!”
说完,便扔下那短剑,伏地连连磕头,大殿内回响起“咚咚”的声音。
连王贵妃此时都瞠目结舌,还是白朗最先回神,上前俯身欲搀扶坤华。
却在双手堪堪触碰坤华衣衫时,那人似遭雷击般颤栗起来,口中连连呻.yin,忙不迭移开身子,似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白朗愕然看他,但见坤华神情恍惚,似已半癫,涣散的眼神在他脸上扫了几扫,便怯生生地低头下去。
“殿、殿下,坤华贱身,什么都听您的,但是……求殿下待坤华洗去这一身污秽,再、再随您差遣……”
如此卑贱,如此怯懦,如此地不情愿,似是被白朗逼迫又不得不从。
白朗明白了,坤华这是在做给王贵妃和皇帝看,坤华悲恸如此,竟还在助他圆那之前的谎局。
皇帝也看得清楚,遂趁机问道:“坤华,你要老实交代,太子他可否见过你母亲?”
坤华茫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仍是怯生生的,却又极“老实”地交代:“殿、殿下享用我那晚时,曾摸着我的脸,说,养儿似母,见我就是见过我母亲。”
一句话令皇帝好不尴尬,王贵妃假惺惺做羞涩状。白朗盯着坤华,心头似有把刀在剜着。
蒙千寒也助力做戏,假意不解道:“圣上,末将愚笨,不知圣上何以有此疑问?”
皇帝支吾一声,看向王贵妃,赔笑道:“爱妃,你都听明白了吧,确是薛公公多疑了。”
王贵妃噘嘴道:“适才太子他亲口承认的,曾与那犯妇勾结!”
皇帝拍着大腿道:“哎,爱妃你也知道白朗那倔驴,被人怀疑就气不过,一时气极就说胡话,当不得真的!”
王贵妃气得直磨牙,正无计可施,忽而想起那借着一死保儿周全的兰葳夫人,便嗤笑一声,讥嘲道:“哼,兰葳夫人也真是惨啊,竟是被亲儿子给斩杀了……”
坤华一听,便低下头强忍哽咽,白朗看在眼里,恨不得去撕那yIn.妇的嘴。
“可话说回来,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亲儿子杀了她,便成了大义灭亲的圣人,心向大周的忠良,你说是不是啊,坤华?”
坤华听王贵妃唤他,便通身一个激灵,惶恐应道:“坤华不敢……不敢……”
王贵妃忽而收起狞笑嘴脸,恶狠狠道:“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么?弑杀中原皇帝,一刀就过身了,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本宫要将那犯妇鞭.尸!弃.市!”
坤华猛然抬头,神情惊恐而绝望,圆睁的大眼睛似决堤般涌着眼泪。
白朗勃然,起身上前,似是猛虎扑兔般冲向王贵妃,直迫得那王贵妃却步躲到皇帝身后。
白朗凭着仅存的一线理智,堪堪停在皇帝近身三寸处,目光凶狠地凝着王贵妃,一字一字道:“这位贵妃,举头三尺有神明,权势再大,害人也要有个分寸,如若不知收敛,当心作恶反噬自身!”
一向跋扈的王贵妃头一遭受白朗斥训,竟是被吓得不敢言语。
皇帝又出来讲和:“朗儿又在胡沁,你母亲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心疼朕受那刺客一刀,才说了气头上的话。”
眼角里瞥到了瑟缩跪地的坤华,心知兰葳夫人死得冤枉,这对母子被逼得着实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