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猜想他应是醒了,但她未能从他遮蔽的墨发间看清他的眼眸来。他的眸子素来都高深莫测,旁人鲜少能窥探其心事。从前的她不曾,往后的她更不能。所以她只能揣测着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根本动弹不得,还是放弃挣扎后的安于现状?无论哪样都不可能会是他内心的想法。
阿月走上前,抬手撩起他的墨发,想将他看清。可当她看到他幽深的眼眸同样看向她时,却是她先溃败下来。她躲闪着不敢去看他,至于为何不敢,那是她心虚。确认过司夜离的身份后阿月转身走向男子身边,她眼神异常坚定,没有比此刻更能清楚她想做什么。她拔出男子随身携带的佩剑,剑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士兵见她这副样子俱是紧张的将其围拢,就怕她对男子不利。他们手中持剑,单手握在剑柄上,似是只要她敢稍有些什么异动来便能随时将她斩杀。
阿月勾了勾唇,他们对她可真是不放心,但这么警惕也是好的,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剑锋一偏刺错了谁,更何况是他们呢。阿月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把剑仿佛有千斤重,她怎么都提不起来。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包括昏沉中的司夜离。他略略抬眼便见到她勾唇笑着折返走向了自己,唇角那抹笑意越发浓厚,像是开在三月里的春花般美好。她明明这么笑着,却让他看出了笑意中的酸涩和憎恨来。
她说:“晋主,你必然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能死在我手中。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太痛苦。其实你应该能想到,当你算计我,伤害我族人,灭我族时,我与你之间就必然是不共戴天。我可以忍受你骗我,但你为何要利用我的感情去杀他们?他们即便有错,可他们都是我至关重要的亲人。你杀他们,你让我情何以堪?”她手中紧握的剑对准了他,她声音凄厉,将这些年的苦痛与委屈一并倾诉出来其实并不容易。那些就像是扎根在她心坎上的一根刺,越是时日久刺就越扎得深,久而久之想要拔除就会连带着血肉一并拔起,疼痛之情可想而知。那些经久生根在血肉中的仇恨或许太过隐晦,并非是拔除就能止住痛的,相反就像是结痂的溃烂,重新再伤恸一次。如果不是来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为了假意的投诚,这些话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说,便是两人拔剑相向,斗得你死我活,也不见得她就愿意再一次去翻看过去的那些伤痛。她就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做这么矫情的事。
“所以你一直都在怪我,怨恨我,哪怕我说那并非是我真实的本意,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他低垂了头,慢慢的回答她。他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从她口中说出的都是他历来的罪证,那些无法对她洗清的罪孽。
“是。”阿月声音扬起,剑尖抵住了他的心口,黑色的衣衫将她冷锐的剑尖衬托得锋利无比,甚至能倒映出他狼狈的脸来。他估摸着也看到了那么不堪的自己,但他却是无动于衷的,比她想象的更为不在意。本来就是,他们彼此身上的缺点或优点早就暴露无疑,不管是什么样子也都早已看过,哪里还会在乎被她看到更糟糕,无非是她,若换了旁人那就不同了。
只要她的指尖稍稍用力,剑尖便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直接刺上他的肌肤。记忆中他的肌肤触感很好,常年累月的运动使他不似平常书生般秀气,反到有几分结实肌肉的野性美。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在意淫他,指不定又要如何的嘲笑她了。
可纵使不去想这些,两人经年相处的细节也会时不时的浮聚在脑海中,使她一边沉迷一边痛苦不已。然而只要想到这些,内心深处的恨意就会加深,曾经有多深爱如今就有多恨。如果这一切的最开始是场戏,演来给那人看,此刻的她却是真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念及过去,难免就会牵扯出多年的往事来。那是她最不愿触及的一段往事,不止是被人利用的可笑,还是她为之最在意的一个人狠狠将她心碾碎的一段耻辱过往。她是那么的高傲,又怎会不在意被人践踏的滋味。岂止是伤了心那么简单,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忌恨这么多年。疼痛是一回事,耻辱又是另一回事,今日她就要好好问一问为何他要对她赶尽杀绝,当真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如果换了是你,你会原谅一个亲手杀你的人吗?那日我满心期待的等你回来,一直从白日等到了傍晚,夕阳的晚霞将我做了满桌丰盛的菜点缀的五彩缤纷,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做这些,可我想努力的当个好妻子,我想告诉你,寻常女子能做的我也是能做到的。然而我等来的是什么,等来的是满宫抄斩的消息,等来的是你的弹劾奏书。你与阿爹政见不同,你认为玄月宫危害世人,你可以将其剿灭,但你为何要一个都不放过?那些人里虽然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可他们毕竟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你不认同他们又怎会来认同我。我知道就连我在你心里都是该死的,或许你根本不在乎利用我,因为你从来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是会痛会绝望会自责,你可以不爱我,却为何要骗我?”这种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并非是肉体上的痛那么容易消除。被欺骗留下的伤痕即便过去了许多年都依然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