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起飞以后,陆锦年透过方正的小窗户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感情最深的地方,十一年前母亲带着他初次踏离这片土地,那时他懵懂无知,未曾想竟会一别经年。彼时他与弟弟情深意重,在分开的那些年里,天真又可笑的认为这情意会数年不变。
十八岁这年他冲重新回到这里,年幼时的山川河流均已不在,父亲疏离,弟弟与他反目。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这来去之间,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那些在漫长时光里被剥离出的一切。这些被打破的平衡永远无法恢复如初,在他孤注一掷想和陆文元好好在一起时,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逼得仓促离开。
其实他也只不过在这里生活了七年多而已,但此刻,当他看着脚下渐行渐远的万家灯火时,还是无法克制地觉得难过与不舍,那些在地面连成长线的彩灯,在凌晨的夜色里晕散成朦胧的一片,他循着这些亮光细细看了一遍,不知道有没有哪一处与陆文元相关。
片刻后,他伸手去够窗沿上的遮光板,当他的视线与窗外彻底隔绝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在不自觉地颤抖。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刚回来时陆文元望向他的眼神,他被这翻涌的恨意凌迟,连回想的勇气都一起丧失,他静静地躺在这里,又觉得自己除了这副躯壳好像什么都没能带走。
时间是一种很难把握的东西,原本陆锦年觉得有了那十一年做铺垫以后,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捱,可惜天不遂人愿,等他真正踏上异国他乡时才惊觉,难捱的不是时间,而是无人相伴的日日夜夜。
入学手续是在第二周寄来的,他在美国的学校遇到了林思行,这样恶作剧一般的相遇让他对段佳睿所剩无几的谅解也都消失殆尽了。
陆锦年依稀记得对方临走前他们之间并不那么愉快,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林思行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给人难堪的。
如果抛开其他事不说,他乡遇故知还是带给了陆锦年一些安慰,林思行基本没什么变化,可能比半年前更加稳重一些。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后来给你发过消息,你是换号码了吗?”
林思行陪他报道完后,带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这个时间人不是很多,坐在一起聊聊天有助于快速缩短距离。
陆锦年没法回答可能是陆文元拉黑了林思行的号码,他顺着台阶走了下去,拿出段佳睿给他准备的新手机说:“之前那个手机弄丢了,我这边连微信都是重新注册的。”
他这也不完全算撒谎,他之前能联系的人本就不多,现在除了段佳睿留在上面的那个号码,通讯录里干干净净。
林思行感觉陆锦年变了很多,短短半年而已,他比之前给人的感觉还要淡漠,就好像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人或事能激起他的情绪。他想起临行前在疗养院门口和陆文元对峙的场景,直觉这变化与陆文元脱不了干系,可时至今日,陆锦年依旧对此只字不提。
“打算在这边待多久?”林思行自动跳过了那些可能不太好答的问题,比如你为什么会来美国,比如你和陆文元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想慢慢把陆锦年拉近一点,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抑制住这些会惹人不快的好奇心。
“我不太清楚。”陆锦年抱歉地笑笑,“或许要待一辈子也说不定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落在林思行身上,他仿佛透过林思行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让他整个人在喧闹的午后突然寂静下来。
他们的座位旁是两扇巨大的落地玻璃,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斜射进来,在陆锦年身上铺了一层暖暖的绒光。但即使如此,在陆锦年沉寂下来以后,柔和的阳光没能传递给他任何暖意,连带着让静静注视着他的林思行都被这种诡异的氛围沾染,他无法再开口说出一个字,好像不管哪种词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些被时间冲淡的保护欲在重新见到陆锦年时又蓬勃而出,他想起对方孑然一身的孤寂,想起他覆盖在单薄衬衫下瘦削的身体,想起在疗养院前他宛如困兽般绝望的控诉。这些本该模糊的片段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一下身,让陆锦年完全被包裹在他的投影里。
那时候他想,如果能早点遇见陆锦年就好了。
早点相遇,早点告白,在他身上出现那些烫伤之前,在他和陆文元变得纠缠不清之前。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真是太苦了,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接到段佳睿的电话时是凌晨四点多,陆锦年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差,到这时候才刚刚有了点困意。
“还没睡呢?我猜你也还醒着。”
他到这边半个多月了,这是段佳睿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我本来以为你会稍微懂点礼貌的。”陆锦年随手按开了床头的灯,显然对这通电话的时间不太满意。
段佳睿一听就哼笑起来,开始给陆锦年讲道理:“拜托,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