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靖文十二年春,傍晚时分,建阳街两旁店肆林立,街道人流如chao。夕阳的余晖照在人们的脸上,各自溢着欢欣喜悦;照在地上,将青石砖也映得金碧辉煌。不一会街灯渐亮,更是灯红酒绿、火树银花,一派繁华昌盛。
无人想到,都城建阳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萧家知道。
是夜,萧府华灯通明,热闹繁忙。大将军萧彻静悄悄摆了场宴席,请了亲密同僚登府赴宴。来者,无非魏氏、郑氏等等。亭榭歌舞阵阵,池中锦鲤悠然游弋。乍暖还寒,凉风习习,抚上楚旻煕青涩的脸,也带了几分寒意。
萧家与魏家一向交好,他太子也偶尔出入萧府,这倒没什么。只是今夜拜访萧府并非为了吃席,而是为几日后的兵变做最后决议。
他太子对这场叛变不需Cao心,有祖父魏衍替他谋划,他只等坐收渔翁之利。
这太子位本就是他的,父皇即便再宠爱楚旻渊,哪怕将他的太子位都废去,凭父皇素日里唯唯诺诺的模样,大权终归还是握在他们魏家手中,只消一场兵变,他这太子位就还是稳的。
更何况,楚旻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从小就不是。
穿过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楚旻煕只身来到内院,游廊爬满紫藤,在寥寥夜色中垂下,秋风掠过,仿似下起纷纷扬扬的淡紫骤雨。
院落中种着许多海棠,都含羞地露了朵,粉红似霞,娇嫩欲滴。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正如温柔的少女,楚旻煕不由看得入神。
“太子殿下。”
他回过身去,只见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脸蛋白皙似玉,见着旻熙便甜甜地唤着:“熙哥哥~”
楚旻煕拱手作了一揖:“萧伯母。”
萧夫人从容笑着,神情却隐隐地透着不安,将孩子牵了过来:“殿下,我听说,三日后,就要起兵,是真的吗?”
楚旻煕点了点头:“方才我听萧伯父所言,预计三日后于申时发起进攻,如若顺利,夜里便可拿下皇城。”
萧夫人脸上的不安却益发明显:“可是,这有逆圣命,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吗?我担心……”
一阵夜风袭来,欲放的海棠嫌冷恨不得又缩了回去,空气中顿时有了寒意。
楚旻煕却毫不怜惜,将一朵胭红的花苞生生扯了下来,语气很是轻松:“伯母尽管放心,父皇年迈病重,折腾不了什么。再说,我本就是钦立的太子,若要说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楚旻渊以卵击石,才是不自量力、违逆天命,你说是吗,伯母?”
“熙哥哥,花花还没开,你怎么就摘下来啦?”小男孩伸手要去摸他手中花苞。
楚旻煕将花苞放在他眼前,眼神中尽显肃杀之意:“甯儿,这只花苞既然连绽放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开花呢?不如扯下来扔掉。”
长袖一挥,那只粉红的花苞便陷入了微shi的泥土之中,变得浑浊。萧甯没再去捡,只是觉得可惜。
萧夫人微惊,张了张嘴似要言语,最终只是探身问道:“如若……此番事遭不测,殿下又将何去何从?”
“若遭不测,”楚旻煕沉声,“祖父会让我去鬼车避避风头。”
萧夫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楚旻煕的手握上萧甯的:“太好了。但愿此番顺遂无恙,殿下稳保皇位!只是,还有一件事想求太子殿下,”
萧夫人热泪纵横,竟跪倒在地。
“若横遭不测,我将甯儿托付与您,请您务必照顾好他!”
楚旻煕愕然一惊,连忙躬身去扶:“伯母快快请起,我待甯儿如亲弟弟,自然会带上他同生共死!”
心想:没想到伯母竟忧心至此,心中对此次起兵的胜算不禁也动摇起来。
萧夫人起身擦泪,衣裙上都沾shi了,混着泥土的腥气,萧甯见了,忙帮她用手不停拍打:“娘亲,你把裙裙弄脏了!”
“我不过是个妇孺人家,不懂权谋,也不配争论。但皇权之争,孰是孰非,不是我们萧家承担得起的,”萧夫人收起悲伤,带了几分长辈的威凛:“我只知此番谋逆,有违人道,若一朝攻败垂成,只会沦为万古笑柄!殿下,我要你将甯儿带走,从此不问是非,再不要让他卷入这朝政相争!”
萧甯自然是听不懂这些,彼时的他,还是个只会歪着头找熙哥哥讨糖吃的小不点。
但那天晚上,楚旻煕没再说话。
没想到,萧伯母竟一语成谶。
起兵的那天,天色骤暗,建阳城亦不再是平日里繁盛的建阳城,家家门户紧闭,不敢出来。整座皇城肃穆幽静,天空乌云翻滚,仿佛上天也要发怒。
旌旗猎猎,所向披靡,不出三个时辰,重武门、静安门等七座皇城宫门顺利拿下,没有废墟,也没有血流成河。
然而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支黑云压城般的禁军,竟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时间厮杀喊叫声不止,殃及建阳城,房屋倾塌、血流成河,处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