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的海水沉声汹涌,人眼盯上去,总会生出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的眩晕感。海城的小孩子基本都听过一个鬼故事,大人们口述的版本不尽相同,但是内容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不听话的小孩儿会被海鬼拖走。
姜长乐在四五岁的时候听季晓芸讲了海鬼的故事,从此在心灵深处留下一道Yin影。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忌惮妖魔鬼怪,尤其不敢在午夜十二点左右踏过海水。
季晓芸说,海鬼都是从水里伸出长手抓小孩儿的。
姜长乐低头瞥了眼漆黑的海水,瞳孔地震中,抬眼向宋平安求助。
他似是早料到了姜长乐的惧怕,因而一瞥她的眼神就从兜里掏出了手。
姜长乐攥住他的掌心,飞也似跳到岸上。宋平安另一手隔空扶了下她腰身,等她站稳立马松了紧握的手。
二人在几束白色的路灯下赶上司令他们的脚步。司令叼着烟头,唇边有火光明灭,跟他们聊了几句闲话。彭朗推一推眼镜,先行告辞,宋平安也顺势带着姜长乐跟司令道别。
他们两个手里没多少东西,宋平安只在保温箱里装了六七斤小黑鱼,其他的大鱼都教他送给司令了。姜长乐明白他是不想睹鱼思竿,顿时和他共情,决定用新小说的稿费给他买个鱼竿。
反正也是该付给他素材费的。
姜长乐深吸一腔凉夜中的海风,用吐气缓解了新小说带来的收益压力。
两个人在月下并肩走,微风轻缓地穿越他们手背之间的缝隙,偶尔谁的手会蹭到另一人,宋平安的心尖颤上两颤,假装漫不经意地偏了偏脸,眼睛掠过身边女孩儿晃悠的小手。
她长了一双漂亮的手,手型纤长却小巧,皮肤白嫩,握在手里软乎乎的,摸不出骨骼。宋平安从前不曾细致地体会过她手的触感,就连偶尔的握握手也仅限于捏住指尖摇一摇。
方才她跳下船来,抓紧了他的手,宋平安这一路都在回想她手心的温热。
春季末尾的风贴在手里大约也是这样的温度。
宋平安想再握一握春风,于是忽而提起他的鱼竿现在应该被海鬼收走了。
闻言表情凝固,姜长乐机械地转头,向上一瞅宋平安可憎的面目,他的眼波显出一本正经,薄唇开合,正在详细地描述海鬼拖拽鱼竿的动作与神态。
姜长乐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逃窜的声音,他们俩还离海不远,海鬼长了千里耳,这里的动静一定会被他听到!
她试图让宋平安闭嘴,开始是压低声音委婉提醒,见他毫无悔改之心,姜长乐怕鬼心切,直接踮脚去捂他的嘴。
宋平安jian计得逞,哼哼笑了两声,不直接去拉她手,却把自己的手在她面前一摆,“你要是害怕,可以借给你握。”
二话不说就把住他的手,姜长乐想的是,跟宋小娇做伴被海鬼抓走倒也不那么吓人。
她逐渐放松了神经,两只手不似第一瞬间的紧缠,而是略微透点空气。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忘了怎么呼吸。
宋平安下意识捏捏姜长乐的小软手,她没挣脱,抱着海鬼随时会来的心态任由他牵着手往前走。
一段五分钟就可抵达停车场的路程教他们逛成了十分钟,宋平安在距离姜家的小红车一米处撒开了姜长乐的手。
她动一动空荡的手指,心间莫名其妙也空落。
只听宋平安开口问她困不困,姜长乐傍晚在房间里补了三小时眠,这会儿Jing神百倍,非但可以开车回家,还能再写上六千字存稿。
她于是请宋平安放心,自己不是疲劳驾驶,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要了他命。宋平安点一点头,觉得姜长乐和他默契十足,立刻就心领神会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们俩坐上小红车,在一路黄灯闪烁和空无一车的宁静中奔驰回家。
到了两家门口,姜长乐跟宋平安道晚安,他摆一摆手从背包里摸钥匙开门,摸了半天,并未听到预想中的哗啦声。
姜长乐已经开好门,进门前想跟宋平安说一句这两天玩得很高兴,不想站在门里向外望去,却看见宋平安诧异的面孔。
这种情形下只有唯一的可能,姜长乐问:“没拿钥匙?”
他蹙起眉头,想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他的钥匙的确离奇失踪了。
姜长乐陪他怔了一会儿,倏尔眼睛一亮。
今天早上他们钓鱼前,司令的手指甲被渔具刮得裂成两瓣,到处问人有无指甲刀。姜长乐向来不随身携带这东西,但好在知道宋平安的钥匙串上有。她于是让宋平安回房取了钥匙串交给司令,司令将指甲修成完美的半圆,就把钥匙顺手塞进了宋平安鱼竿尾部吊着的小包。
那小包经常被用来装些鱼钩,宋平安做梦也想不到这份便利竟然间接造成了他的无家可归。
捋顺完这离谱事的来龙去脉,宋平安认命似的按了几遍门铃,家中并无人开门。他预备给张听兰打个电话,却在打开微信对话框时,意外地发现这位女士在下午三点给他留了条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