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内亭台楼阁皆依崖壁而建,由白玉石阶与曲折回廊相连,沿壁呈螺旋状上至各间楼屋,下通崖底药圃。
楚逐羲轻车熟路地拾阶而上,三两步便与前方的晏长生并肩。
“老地方?”
“老地方。”
二人步履匆匆,所及之处掀起劲风,衣袂翻飞间将垂于廊檐一侧的珠帘拂得叮咚作响。
晏长生不喜奢靡,涧中建筑色泽多温润深沉,青瓦白墙间隐隐存了些许古韵。宫阙巍峨,前殿端正地坐落于宽阔平台,后殿则与沉黑石壁相接深深嵌入山体,远远望去好似浮空的孤岛。
推门入宫,凉意混合着药草馨香扑面而来,瞬间便驱逐了黏腻在衣衫之下的shi润。
晏长生于殿中悬挂了数个拳头大小的草药包,用以祛除寻常山洞中经久不散的chaoshi霉气,墙壁中更是浇入了有温养筋骨之效的灵石细粉,使得宫内冬暖夏凉的同时,也不会感到chaoshiYin冷。
殿内寂静无比,丝毫不像关了个疯子的模样。
她有些不安,面上却仍然沉静,只不自觉地加快了足下步子,领着楚逐羲径直往后殿而去。
“阙阙?”
晏长生眉心微蹙,推门的力道却是轻重适中,端的是从容不迫。
她抬眸往屋内瞧去,却不想与端坐于太师椅上的白衣青年对上了目光,不由得一怔。
安静坐着的是祁疏星,他眼帘半掀,面色冷漠,目光幽幽地在门口打了个转儿,也不曾言语,片刻后便又垂下了眸去,搁在两腿上的五指微微缩蜷,似乎想抓握什么一般,却并未摸见自己所熟悉的物件,不由得心烦气躁,眉头亦轻轻蹙起。
临星阙揣着承仙伞立在一侧,表情颇为无奈。
这祁少宗主神色举止皆与常人无异,甚至称得上是端庄从容,好似一觉睡醒后变了个人似的,竟隐约有了一门之主的风姿。
“甚么情况?”晏长生眼中虽有意外,却并无太大波动。
“疯了。”临星阙言简意赅,大抵是觉得不贴切,便又开口补充道,“优雅的疯子。”
“……”
晏长生颇为无语,旋即上前准备为祁疏星切脉。
然而那优雅的疯子显然不乐意,不言也不语的将双手揣进了袖子里去,如何也不肯伸出手来。
“……宗主前些天不是说忘记了许多事情么,这便是我同你说过的鬼医。”临星阙开口哄道,“若是想记起从前的事情来,便乖乖将手伸出来给她瞧一瞧。”
如此,祁疏星才冷哼一声抖袖将手腕露出,伸予了晏长生。
晏长生接过了他的手腕,搭脉的同时抬起一双美目望向了临星阙,柳眉倒竖眸中满是问询的意味。
临星阙会意的凑近她耳畔,低声道:“自他醒来后便是这幅模样了,也不知为何竟开始自称宗主了。”
说话间又瞧了瞧她身后Yin着张脸的楚逐羲:“他称澜为夫人,还唤逐羲为儿……嘶,这话可千万别叫侄儿知道了。”
晏长生闻言不禁蹙眉,低声斥道:“甚么乱七八糟的,果真是疯了没错。”
二人用密音交谈,楚逐羲自然是听不见的。
他立在不远处良久,思忖片刻才款款步来,也开口询问道:“……姨姨,怎么一回事?”
晏长生撒开了握于掌中的腕子,面色如常道:“那就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祁疏星与阙阙二人曾作为领队入过秘境,寻宝途中遭了灵兽围猎,阙阙与之缠斗时受了伤,机缘巧合下喂了地鬼一口血,当夜便被地鬼趁虚而入附了身。祁疏星入境前便偷偷将邪器藏于身上,而阙阙被地鬼附身就恰好给了他动手的理由。”
她顿了顿,余光扫向一侧垂眸发呆的祁少宗主,又道:“……是魂灯,他用魂灯将阙阙的魂魄撕碎、抛弃,却不想有一片残魂附着到了自己身上,经年累月下来也几乎同他自己的神魄融为一体了,如今再剥离下来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疯了的话,也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大抵是楚逐羲的神情实在是过于平静了,晏长生话音一顿,眉头轻轻蹙起:“逐羲?”
“我无事。”楚逐羲答得很快。
她狐疑的望了一眼楚逐羲,又瞧了瞧仍端坐在椅上的祁疏星,心中隐约有了底儿:“……逐羲,你同我来。”
楚逐羲轻轻嗯了一声,待到晏长生挪步,才缓缓地跟上。
见状,临星阙便打算动身将二人送至门口,却被什么东西勾扯住了衣裳。低头便见祁少宗主那张俊俏脸蛋,指间还攥着他的衣袖。
“……”
便如此僵持了片刻,晏长生回过头来,她轻垂长睫,目光流转间掠过了祁疏星揪住人家袖角的手指,而后展颜一笑:“既然如此,那阙阙便留在此处罢。”
“……也成。”
眼见着门扇被合上,临星阙才微不可闻的叹气一声,正打算寻张椅子坐下,衣袖却被揪扯得更紧。
他颇为无奈的垂眸,却撞进了一双混沌而空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