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黄秀才在墙下找到了掉落的红线,自己弄了半天才重新系上。他把早饭端进屋,何公子看见了他手上的红线,也没说话,吃完饭坐到一旁翻看黄秀才的书。
过了一会儿黄秀才也过来,与他对坐,温起书来。
何公子突然开口,“你要去考试,只看这些书是不够的。”
“别的书也买不到了。”
何公子闭着眼算了半晌,要黄秀才为他铺纸磨墨,片刻便列好一张书单。
“寄去我家里,让他们把这些书送来。”
黄秀才一看书单,上面好几本书是他借也借不到的,还有些未曾听过的,想必是珍藏的孤品手抄本。
“你……”
“行了。你助我苟活,我帮你科考,我的命还是值这几本书的。”
何公子如今说话很直白,黄秀才满脸尴尬,随口应答后就出门去寄信。
走到街上,远远望见碧桃也恰好出门来买菜。他正要上前说话,却见丫鬟和那卖布的眉来眼去。心里想起昨晚的事,这才觉得不对。
碧桃何时对他有的那种意思?怎么一点先兆也无?
黄秀才越想越怪,一头撞上街边的树,两眼冒金星,直挺挺倒下去。
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小孩全围着他,不停叫喊:“黄秀才!黄秀才!”
好久才缓过来,发现小孩倒是没有,是碧桃在叫他。这一撞撞糊涂了,望着碧桃半天说不出话。
碧桃吓傻了,拉又拉不动,只得连连求人,最后掏出钱来才有两个围观的汉子愿出手把黄秀才抬到医师家里。
等包好了头,黄秀才方有了说话的力气。他把碧桃叫到身边嘱咐:“此事不要告知我母亲。”
碧桃点头如捣蒜,“我不讲,不叫夫人担心。”
医师盯着黄秀才看了半天,问他:“你真是撞树上了?”
“走路发呆,撞树上了。”黄秀才如实回答。
医师仍有怀疑,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只嘱咐道:“那你从今往后要小心走路。可不能再这么撞了。”
黄秀才缓缓起身,除了头疼并无大碍。他把何公子的信交给碧桃,让她帮忙寄,然后独自慢慢悠悠回庙里去。
进了屋,何公子看书入神,瞧也没瞧他。黄秀才往板凳上一坐,“今日我做不了饭……”刚说完就趴下去,没了动静。
何公子看向他,这才发现他头上包着白布。
“黄祺业!黄祺业!”仍他怎样叫,黄秀才巍然不动,死了一般。
他咳嗽起来,费力将黄秀才拖上床,可这阵咳像是过不去似的,直把袖子上都染上了血。何鸣钟不得不拿出药丸吃下一粒,终于好些。
黄秀才躺在床上,睡相看着比平日里更老实、更呆。何鸣钟审视良久,又拿出一粒药,掰开黄秀才的嘴喂进去。
刚才他一人在屋里时,老和尚进来与他说话,劝他多做善事,方能赎罪。
免得死后落个万劫不复。
不巧,黄秀才昏迷后倒真在万劫不复的崖边走了一遭。他跟着黑白无常过了奈何桥,又登了忘乡台。可是黑白无常问孟婆要汤时,孟婆捞干了锅也打不出一滴。
“你时候没到,过些日子再来吧!”白无常手一挥,他从地底又到了人间。
这人间太陌生,他找不到家在何方,飘飘荡荡成了孤魂野鬼。
他急得团团转,后悔娶了那倒霉的何公子。
想起何公子,他抬起手腕一看,那红线还在,而且线头长长落下去,耷拉在地上,流向远方……
黄秀才盯着红线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那座小庙又出现在眼前。他走进小庙,走进院子,红线那头指向屋里。
他推开门,刺眼的阳光叫他一阵恍惚。
活过来了……
黄秀才抬起手腕,红线还是那条红线,格外普通。他睡在床上,身旁是何公子。何公子半截手臂搭在床沿,腕上也系着一条红线。
这光景,黄秀才顿时如坐针毡,涨红了脸。他别过眼,小心翼翼将何公子的手放回被子里。
何公子睡得轻,当即惊醒过来。
黄秀才急忙收回手,结结巴巴喊了一声:“夫……夫人……”
何公子坐起身来穿衣,黄秀才慌乱上手帮忙。
“做个样子而已,咳咳……不必放在心上。”何公子的身体好像更弱了 ,话音虚得好像在梁上飘,一口气说不了句整话。
黄秀才扶着他起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坐到窗口去。
何公子又向他讨笔墨。黄秀才立刻拿来。
“你都这样了,由我代笔吧。”
何公子摇头,没力气讲话,摊开手要他把笔递过来。黄秀才拗不过,只好润笔递上。
“你去烧壶水来。”
“渴了?这水刚好是温的。”说着就为他倒上一杯。
何公子皱眉,“要烫水,才烧开的。好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