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Yin阳二分,人鬼各有道。也有不入轮回的,就徘徊于交界之隙。琴雁柳就是这混沌地界的一只孤魂。
他仍住在生前的那间屋子里。只可惜人不再是阳间的人,屋也不再是阳间的那间屋。
何鸣钟歇在床上虚虚地咳,身体比在阳间时更弱。
门轻轻推开,琴雁柳端着川贝荸荠汤进来。汤冒着热气,他一边走一边搅动着吹凉,瓷勺碰击碗底,清脆如铃响,引起床上人的注意。
何鸣钟睁开眼睛看他,发白的双唇不住张合,听不清在讲什么。琴雁柳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何鸣钟只能用拇指摩挲对方的手背回应。
“我会想办法的,别担心,醒川。”琴雁柳低头吻他指尖,“把这个喝了。我亲自为你煮的。”
清甜的汤水从白瓷勺里流入口腔,何鸣钟对此有所抗拒,他不敢吞咽,怕这不Yin不阳的东西吃下去会影响回魂。虽然琴雁柳爱他,但人鬼殊途,很多事实在难说。
琴雁柳把他带到此处不久怒火便消散,又恢复惨白哀戚的样貌。何鸣钟看着琴雁柳肚子上的大洞,那日的事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敲打他脆弱的神经。
不同于琴雁柳,何鸣钟是生魂,加之身体本不好,被勾到这里后就总是昏沉。汤水喂下去,进胃里的并不多,吐的吐、洒的洒。琴雁柳有时在他身边痴痴守着,有时默默洒泪,他就紧紧拉着琴雁柳的手,念着:“柳郎、停步……停步吧……”
琴雁柳趴在床边,轻声在他耳畔说:“我无悔为你死一遭,醒川,只要能和你相伴,我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黄秀才在阳间已急得团团转,眼看喂何公子吃了药也不管用,问老和尚也无法,何公子的脸色又愈发青,再不醒怕是要死透了。
之前鬼门关走一遭,还是寻着何公子给的红线才返回阳间,何公子难道不能自己摸着红线回来吗?黄秀才深思熟虑良久,不知道差了哪一步。
他把当时醒来时的场景又在脑中演练了好几次,突然意识到,好像是漏了一个环节。但他不清楚这个环节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何公子落在被子外的半截手臂,红线的线头垂着,那就是引他回来的证据。
他慌慌张张把碧桃赶出屋外,鼓起勇气坐到床脚,局促不安半晌,终于脱下一件外衣,可这之后迟迟不再有其它动作。内心几番挣扎,还是决定先处理何公子。
黄秀才先在床上磕了两个头,默念,求娘勿怪,守孝期儿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人命关天、人命关天……然后闭着眼睛将何公子扒壳去皮,大被盖过头。
何公子的衣物里落出一只荷包,样子和他枕头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原来这么重要,还要随身携带。黄秀才心道不该随意拆看他人物件,所以只在看到另一面上的墨柳时便顺手把荷包丢出了窗外。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当下,给自己鼓劲:仁义礼智信,救人事最大,不管了!黄秀才一鼓作气从下头钻进被子,脑袋再探出来时,脸已臊得通红。
他紧紧握住何公子的手,心跳如鼓,望向床顶时思绪万千。
阎王Yin差,快来管管这不平事,好好的活老婆让鬼给拐走了,还有没有Yin阳王法?
我的夫人诶,快回家吧……
何公子看见手上的红线长长垂向门外,心知是黄秀才在念他。当然琴雁柳也看见了,可是他并不提这事,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守着爱人,珍惜每时每刻。
他没有强留,但何公子走不掉,何公子是心被锁住了。
黄秀才不知这些情况,只道用药不够劲,又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褪去,皮贴皮,rou贴rou。
肌肤相亲,也不知这样够不够亲……
柳郎见那红线从何鸣钟的腕上爬到身上,胸中有火也无处发,只能缠着何公子与他吻,才能得一点相爱的证据。
“琴雁柳,琴雁柳……”
谁在门外唤他?好大的威严。
“有人状告你挟拐有夫之妇,证据确凿。不管生前恩怨如何,人鬼殊途已成定局,现令你送返生魂,速来地府报道。”
原来是Yin差发话。这混沌地界Yin差不敢乱闯,只能给他下通牒警告。
“柳郎,投胎吧……”何公子也听见了。
“我不怕Yin差。”琴雁柳扑到他身上,“就算找来,大不了鱼死网破!没有你,人间还有什么好?投胎有什么用?”
良久,何公子长叹一口气,道:“罢了,我与你同行。”
琴雁柳仍摇头,拽住他的袖子不让起,“生前被人拆散,死后阎王也不认……我不管什么滔天罪孽,一时半刻也好,我一定要与你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何必!何必!”
何公子动了心火,凶相毕露,死死箍住琴雁柳的臂膀,将他拉近跟前。琴雁柳惊得周身冒寒雾,躲也躲不开。
他面孔又有发青的兆头,“我说我死了也要变新娘来嫁给你,你家里人不是不信吗?怎么,现在你也不信了?”身上红衣显出来,这是他丧命时的装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