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才回家后没脸见何公子,碧桃钻进厨房干活就没再出来过。他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何公子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从屋内传出,黄秀才有些担心,怕他又见了柳郎,病情反复。
“黄祺业,你在门外?”黄秀才心中咯噔一下,正要回答,他又说:“你进来,我有事说。”
黄秀才的手放在门上,纠结又纠结,结果还是背靠着门一屁股坐下。
“我不进,我没脸见你。”他往后倚着身子,声音顺门缝挤进去,“你说吧,我就在这里听、哎哟……”猝不及防门被打开,黄秀才摔了个大屁股墩。他仰面朝天,半截身子在屋里,半截身子在屋外,视野中央赫然一张何公子的脸,好醒目。
“我要问你详情。事关重大,进来。”
黄秀才揉着屁股跟进去。
何公子坐在灯下,手里攥着那个被他扔掉的荷包,神色严肃,眉目里还有一抹哀。
“天要黑透了,我问你什么一定简明扼要回答,说实话,不能掺半句假。”
“我从未对你说过半句假话。”
何公子点点头,拉他就近坐下,问:“我给柳郎的信,你扔哪儿了?还有,你真懂得龙阳如何行房?”
“信我本想还给你……最后还是烧了,丢在厨房的小炉子里。至于龙阳……我与你、与你赤诚相见,还肌肤相亲……我理应对你负责!但行……行房,那般行房,我万万不敢……”
“那就不算。”何公子长叹,拿出一份新的和离书,“这个签好是立即生效的,我回庙中住,这事就算了结。”
“不!你是我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会就这样抛下你。”黄秀才誓词说得大义凛然,拳头都攥紧。何公子望着他的脸,只说:“要命的事,还百日恩……我对你不好,但也没算计过你的命,今后更不会。”
他拍拍黄秀才的肩,挑起一盏灯笼,“不必相送。”独自向门外走去。
黄秀才迟疑了。他何尝不想立刻结束这荒诞事呢?
碧桃在厨房里望见何公子,问他:“天黑了,何公子,你往哪里去?饭还吃么?”
“不吃。”
“有什么事明日去吧!天黑不出门不是你说的么?”
“明日就迟了。”
碧桃觉得诡异,追出来,只见黄秀才在屋内丧着脸,何公子已到门口了他也无动于衷。
“何公子!”碧桃拦在他面前,“这宅子有先灵庇佑,明早再走吧。”
他手放在门上,迟疑片刻,还是推开。
“等等!”黄秀才跑出门来,将他拦腰抱住,何鸣钟一脚已跨出门槛,“现在你有没有被鬼迷了心窍?那日我从河里把你捞回来,不是要你今天去送死的!”
“他不会要我命……”
“你敢保证?”
何公子哑口无言。
黄秀才生生将他拖回院中,喊一声“关门”,碧桃乍惊,飞快伸出手臂将门拉拢。何公子摔在黄秀才怀里,荷包掉出来,黄秀才捡起荷包顺着墙头扔出去。
“人鬼殊途,你要是个好龙阳的,冲我来也一样!”
何鸣钟一脸震惊。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活人不能总守着个鬼……”
“说就好了,不用摔我一跤。”
黄秀才尴尬笑笑,将何公子扶起来。他看看西边,“天黑了。”
碧桃捡起灯笼,吹灭火星。
吃过晚饭,一切还算安分。黄秀才灯下温书,何公子心不在焉也翻一本,碧桃借光做点针线活。
碧桃老早就困了,呵欠连天。黄秀才催她去睡,她又磨磨蹭蹭说不困。
“今夜我不睡,出什么事叫我。”黄秀才从供台上撤下一只铜盘子,“叫不了就摔这个,响。”
“那东家你好好温书,后半夜守不住了换我。”碧桃抱着铜盘子回屋睡觉。
黄秀才看着母亲的灵堂,隔着衣衫握住贴rou的玉,心念爹娘保佑。何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也没说话,就静静地陪着他。
今夜不会平常。
果然,到半夜时烛火开始乱晃,也不见风,像被什么拨弄的。何鸣钟隐隐约约听见柳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在叫他。
黄秀才见何鸣钟眼神不对,抓住他的手,“夫人,夫人,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何鸣钟看向他,额上蒙着一片细汗。
“夫人勿怕。”黄秀才捏起袖子仔细为他拭去汗水。
何鸣钟眼前有些模糊,好像看见柳郎站在门口,又好像悬在梁上……
见他神情,黄秀才心知是柳郎在作怪,他便一下子搂住何公子,呼唤“夫人”、“夫人”……
“你说了却尘缘,却与他这般亲昵?你骗我,醒川,我遭了你的骗……”柳郎的哀泣余音绕梁,惹得何鸣钟愧疚不已,“负心汉……我为你……我为你……”门窗激荡摇晃。
何鸣钟看不清他,不知他从哪个方向来,只得朝四面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