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那不是威胁,是我送你的礼物。”
商猗听着那口不流畅的汉话,暂时放下警戒,离开喻稚青身边,起身将房里烛火点燃,但右手却一直按在剑上未曾移动。
室内登时亮堂起来,陌生来客的模样自黑暗中显露,只见来人浓眉鹰目,五官深邃,一头如海藻般卷曲的红褐短发凌乱垂于身后,发尾似被利刃割过,整齐得异常突兀。那模样一看便知并非中原血统,若走在大街上,不知要引起多少注目。
喻稚青被他一口一个小殿下念得心烦,无暇欣赏对方那幅少见的尊荣,犯起敏感的毛病,暗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傻大个一直如此称呼,莫非是故意拿他取笑?
他暗自羞恼,又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的残腿遮得严严实实。
然而喻稚青此番推论可是完全的误会了沈秋实,一切只因沈秋实块头太大,看世上所有事物都是小一号,汉话也不大好,年幼时听中原来的使者如此称呼过喻稚青,便如背书一般将那称呼背了下来,这乃是死记硬背的结果,轻易无法改变。
更何况沈秋实本就比喻稚青年长几岁,见他简直是个少年,遂叫得十分顺口,全然没意识到言语中的冒犯之处。
喻稚青初醒来时看到床头的人影着实吓了一跳,发觉枕侧亦是空空荡荡,心下一惊,第一时间竟不是关心自己的安危,反是脱口而出问道:“商猗被你们怎么了?”
此时男人也开了口,语调诡异,表述也十分笨拙,颠三倒四答道:“只有我一个人...你是说那个黑衣服的男人么?不用担心,他、他去收礼物。”
随后,不待喻稚青追问,沈秋实便自己把底细交代得干干净净,恐怕严刑逼供都不会有这样坦诚的供述,甚至连自己小时候把羊粪当成糖丸服下之事都一并告知。
喻稚青听完对方如此坦诚的倾诉,毫不感动,只是很不可忍受地让沈秋实站远些,仿佛多看一眼就能闻到羊粪的腥臭。
沈秋实作为一名异族人氏,自不可能拥有如此诗情画意的中原名姓。只是他被喻稚青撵去门边站着,隔得甚远,唯有豁开嗓子朝喻稚青遥遥喊话,便说自己从塞北南下找寻喻稚青时,因不通习俗,路上曾闹出许多笑话,好在遇到一名教书先生对他施以援手,教了他许多俗务,还根据他的本名音译成沈秋实三字,方便他在中原行事。
说到这里时,他在泥地上用手指写了一串陌生的文字,扬了扬下巴:“喏,这是我的名字。在我们......”
他仿佛是想说部落二字,但如何也想不出汉话的表达,憋了半天只好换词:“在我们家,这个词是春天的意思。”
他的蒙獗名是春天,而在中原的读音却成了秋实。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很有趣,才特意讲了出来,然而喻稚青看他用手指直接在地上写写画画,又是一番嫌弃,根本没觉出有趣之处。
沈秋实见喻稚青没有接话,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的名字是草苗的意思,春天和草苗,我们很——”
他汉语学得勉勉强强,词汇匮乏,思索半天才在脑海中检索出合适的用词,兴奋地在屋里蹦跶起来。
他块头大,喻稚青隔着床榻都能感觉到他蹦地的震动,便听他大声喊道:“我们很般配!”
喻稚青没想到此人曲解名字,将他同野草作比就算了,竟还敢妄言什么般配,太阳xue一突一突地跳着,显然是气到极致,恨不得下地把此人痛揍一顿。
商猗正在此时赶回房屋,入眼便见一男子在喻稚青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着二人般配,眸中寒光微现,长剑毫不犹豫地砍向那人,若非那人恰好因蹦得太高而跌倒,恐怕早已亡命剑下。
沈秋实虽因跌倒保住了性命,但商猗出手又岂是能轻易避过的,身后原本齐腰长的红褐长发被长剑斩去大半,后脑勺凉飕飕的,沈秋实由此“哇”了一声,四处想找镜子去看,商猗提剑欲追,身后的喻稚青却开口制止:“商猗,他说他是蒙獗如今的首领。”
他们夜里刚谈起过此人,谁承想没过几个时辰流言中的人物便孤身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商猗动作一顿,仍举剑护在喻稚青面前,警惕着沈秋实的一举一动,显然对于他的身份抱怀疑态度。
无论如何,光凭那句般配,便足够商猗取他性命了。
“可有受伤?”商猗哑声问道,仿佛至宝失而复得,一把将人抱入怀中,不再理会还在疯疯癫癫找镜子的沈秋实。
喻稚青摇了摇头,借着门户的月光打量商猗,见对方似乎也没缺胳膊少腿,只是额上冒了许多细汗,提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涨红了脸,羞愤地推开温热怀抱。
他一旦放心,便又有许多任性和脾气要闹,恨恨问道:“你去哪里了?!我醒来时没看见你,这家伙说你去收礼了,你是不是和旁人串通好来......”
商猗听到喻稚青那句“醒来没看见你”,无端心情好了几分,却没有说明他先前看到的惨状,只道自己出去办了些事,亦未想到沈秋实会突然出现。
喻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