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实的形象在喻稚青心中固然拔高了几分,但仍旧高大得有限,因为对方此时又闹起来小孩的脾气——对于蒙獗首领的位置,尽管阿达苦口婆心规劝沈秋实良久,但傻大个十分坚持,说不当就不当,必须要喻稚青代他受罪。
他见喻稚青在阿达身边并不言语,怀疑对方是想食言,气咻咻地抱臂坐在地上,彻底摆出个要闹孩童脾气的架势,语无lun次说着:“小殿下,你明明和我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当时不愿与我拉钩起誓,是不是就想着......”
喻稚青坐在轮椅上,看什么都是高他一截,独看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沈秋实时不必仰起脑袋,然而面对眼前大号顽童的哭闹,他终是很不可忍受地仰了仰头。
沈秋实当时在那小院里曾想与他拉钩承诺,然而喻稚青嫌他太脏太幼稚,并不肯答应他,哪知由此遭了误解,喻稚青此时简直有些哭笑不得:“阿达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话仿佛是要站在反对交权的阿达那边,十分不合情理,商猗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按在剑鞘上的手从未移动过。
听了这话,沈秋实彻底以为自己又要做回成天挨骂的首领,眼泪和口舌都有滔滔不绝之意,刚张开嘴,喻稚青抢在他长篇大论前开了口:“明面上,你依旧是蒙獗的首领。然而......”
一听事情还有转机,沈秋实急急想要闭嘴,却是滑稽地“呱”了一声,自己都快被这一声蛙鸣逗笑,可忽然想起什么,复而瘪下嘴,配上他岔腿盘坐在地的姿势,当真如一只蛤蟆那般:“你是说暗地里你来做首领?各部事物交由你处理自是很好,可...可是明面上还是我来挨骂啊。”
喻稚青见沈秋实当真是被骂出了Yin影,难得耐下性子多说了一句:“他们很快就顾不上骂你了。”
这番话颇有玄机,商猗此时方才抬眼看向轮椅上的喻稚青,只见少年神情依旧,因着天生的好样貌,此时看起来近乎柔和,好似一尊无害的美丽雕塑,但他们相识那么多年,他一眼辨出殿下眉宇间藏着淡淡的锋芒。
这样的凌厉并不陌生,当年喻稚青扑进怀中,突然拔刀捅入他胸膛之时,也是楚楚可怜的无害,眼底却也藏了相同的狠辣。
胸前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商猗却是放下按在剑上的右手——这些日子里,他见喻稚青不急不忙的模样便猜出他心中或许有了破解蒙獗制衡局面的法子,此时眼见对方一副要做坏事的模样,便完全确信他的殿下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阿达虽然猜不出喻稚青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但他本就有心偏袒,对相爱结晶生不出一点儿怀疑,便也顺势认可了仍由沈秋实坐在首领之位,背地蒙獗由喻稚青掌权的做法,并听从喻稚青的交代,命蒙獗族人不许将他二人暂居此处的消息传出。
见状,沈秋实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从地上骨碌碌爬起,边拍灰边嚷:“小殿下,咱们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若是......”
“若是有人骂你,我就替你受着。”
喻稚青赶在沈秋实长篇大论之前将那话背出,甚至好奇起那些人到底是如何责难,才把那么大块头的家伙吓成那样。
就在这时,当初那个领他们去帐篷居住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用蒙獗语禀告了一句,阿达点了点头,对喻稚青道:“小殿下,首领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已经醒了。”
“带上来吧。”被阿达和沈秋实轮番乱叫,喻稚青此时已完全无心纠结对方的称呼了。
很快,那个中年男人便扛着一个麻袋进了阿达的帐篷之中,拿匕首往麻袋上划开道口,里面藏着的人已经醒了,本能要往光亮处钻,商猗推着轮椅往后挪了一些,复而又按上了长剑。
如蚕蛹破茧一般,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从中一手一脚地挣了出来,倒是没有哭闹着要找爹妈,喻稚青见状,本认为对方至少比又哭又闹的沈秋实靠谱许多,然而还不等他看清其样貌,那孩子竟是跌跌撞撞地跪在喻稚青面前,连磕了好几个脑袋,中气十足地嚎出一嗓子:“爹爹!”
在场众人也是一惊,喻稚青刚满十七,如何也造不出一个这样大的孩子,于是除了喻稚青外的所有人又统一地望向轮椅后方的商猗——尽管以商猗的年纪,无论多么早熟,也无法造出一个十岁有余的孩童。
察觉到众人视线,喻稚青却没有给商猗找个儿子的打算,眉头紧皱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抽抽噎噎地不肯说话,仰起头来,却是叫喻稚青一惊,没想到对方长得当真与商猗有几分相似,不过像得有限,只是轮廓间有丁点相像,万不至于如父子的那般地步,喻稚青留有理智,并未跟着众人一同闹误会。
不过若是哪天商猗真的冷不丁冒出个儿子......喻稚青光是如此设想,便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很不是滋味。
然而商猗没有给喻稚青自寻烦恼的时间,他越看越觉得这个不住磕头的孩子有些眼熟,忽然想了起来,俯身在小殿下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