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一事非同小可,各族族长在阿达帐篷里商讨到深夜,老者依喻稚青的交代,令各族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以蒙獗为准。
众位族长知晓沈秋实这塞北首领是个不可靠的,但对于阿达却颇为信服,便都先回了部落,虽然暗中也派了探子往中原查探,但心里其实已隐隐有所偏向,暗中清点了粮草和兵卒。
至于那些损失惨烈的大族赶在大雪前将牛羊赶到了蒙獗的草场,总算解了燃眉之急,虽然仍旧暗中嘀咕着蒙獗不可思议的慷慨,但内心很是感激。
他们却不知,蒙獗敢如此大方的原因无非有二,一是笼络各部,洗清嫌疑;二来是商猗每天夜里抱着喻稚青闲逛散心时,无意间寻到了一处未有人至的新草场,已然足够蒙獗本部所需。
只是这些大部作威作福惯了,又素有恩怨,如今聚在一处,常因各种琐碎小事胡起争执,过去沈秋实最怕的就是这个,如今连同写着塞北事务的羊皮卷,统一的都推给喻稚青处理。
小殿下看着他桌上小山般的卷书,想起十四岁那年,父皇抚着他的发顶,微笑着同母后商量,说待他十四岁生辰过后便跟着臣子一同上朝,学着如何打理朝政,母后却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并不是很赞同。少年时的喻稚青固然贪玩,但想着自己可以为父皇分担,便拉住母亲撒了良久的娇,好不容易才得了允许。
可惜的是,父皇母后没能等到他的十四岁生辰。
时隔三年,喻稚青终于再度迎来执政机会,替沈秋实批阅着塞北各种杂务。
他虽然一出生就被封作太子,偶尔也会坐在父皇膝上看一两个折子玩闹,但到底并非塞北人士,自然有许多不懂,只能翻阅塞北古籍,摸着石头过河,若有实在不决之处,也会去与阿达商量,倒是积攒了不少经验,展露出一片经纬,就连各部间也感觉政治清明不少,私下都在猜想那位玩世不恭的首领是不是又烧了回脑子,负负得正,总算把脑筋给烧清醒了些。
这一日,喻稚青仍坐在轮椅上批着羊皮卷,商猗携了一身风雪进屋,大概怕寒意过到喻稚青那儿,男人站在门边将肩上积雪抖落,等一会儿才走到喻稚青身旁:“他说他要留在这儿。”
喻稚青视线停在笔尖,心知商猗指的是那位四海为爹的歧国九皇子商獜。
商獜已无利用价值,按理说,最好的方法便是先割了他的舌头,随后派士兵将他装成新近被蒙獗逮回的模样,当着各部族长的面将人宰了,既是灭口,又可振奋军心。可小殿下见他与商猗有几分相似的孩童模样,不知怎么,终是改变主意,令人将商獜送回中原。
商獜已经知晓喻稚青打着他的名号捅了滔天的篓子,他眼见着那位二皇兄如何手段狠辣地登上太子之位,心知若是此时回去,二皇兄没剥他皮都算好的,至于他那母妃也不大靠得住,顶多逼他认刀斧手为爹,让他们砍他脑袋时下手利落点,能少受些苦痛。更何况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大好过,父皇母妃都不管他,倒是每日与他同住的那个中年男人更照顾他,让商獜感受到了些微亲情。
商猗去寻商獜时,那孩子正忙着帮中年男人择菜,他告诉他三皇兄,既然喻稚青不打算杀他,那他愿意长居在塞北,就此都不回去了。
喻稚青微微凝眉,暗想自己这里都快成歧国皇子公主再就业基地了,但也知晓对方或许是在顾忌商狄,转而问起旁事:“外面雪还是很大?”
商猗点头,熟练地抚了抚喻稚青手背,见他指尖冰凉,便往炭盆里又添了些黑炭。
喻稚青很不喜商猗这样动不动就碰他的行为,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却是没同他争执,就如商猗每晚都要抱着他睡觉一般,他抗拒了也是无用,在这些事上,男人总是我行我素,让喻稚青感觉十分陌生。
他再蒙昧也该看出些什么,却固执地将商猗的这些行径归结为其犯了“疯病”,不肯细想那些亲密举动背后所蕴藏的含义。
阿达口中的大雪终于到来,草场皆被白雪覆盖,大地银装素裹,只能用牧民夏秋时收割的干草喂给牛羊,除了好动贪玩的沈秋实外,蒙獗族人也不大外出了,终日窝在帐篷中取暖,商猗知道喻稚青吃不惯塞北的牛羊,偶尔会顶着风雪去为他打猎。
阿达说像这样大的雪天,他们蒙獗管它叫“原奇提”,意思似乎是指无所事事的懒冬。虽然大雪令他们无可放牧,但塞北的百姓却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忙碌了一整年的众人难得有此闲暇时光,与家人好友聚在帐篷中喝酒吃rou,很有几分中原年节的意味。
据沈秋实所说,蒙獗百姓虽然足不出帐篷,但每一顶帐篷都热闹得紧,隔着老远也能听到里面的欢笑声,也就他与商猗住的偏僻,才没法感受到塞北“原奇提”的热闹。
沈秋实为小殿下大感可惜,却不知喻稚青和商猗出宫三年,已经很久没庆祝过什么节日了——中原每个象征团圆的佳节都只会刺激喻稚青敏感的神经,令他想起国破家亡的身世,或许他当初把自己藏身那个Yin沉幽暗的虫茧之中,也是藏了模糊年岁的念头。
商猗自然也知他的心情,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