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帘的动作难免带进些风雪,把帐篷内热烘烘的暖意都吹得略散了一些,棋盘边的两人自然也注意到商猗归来,先前融洽的气氛一扫而光,喻稚青立刻敛回笑容,移过头去,仿佛视男人为空气。
商猗站在门边,反而突兀地像陌生造访的来客,独他怀中的小兔仍旧无知无觉,扑朔着后腿,毫不见外地想跃去喻稚青的怀抱。
喻崖仍是气定神闲的温和模样,先是微笑着同商猗打过招呼,施施然起身道:“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辰,我该去阿达那儿为他送药了,双陆便先留在这里,过几日再来与殿下对弈。”
阿达虽然目前看着身子硬朗,但那样肥硕终究有伤身体,前些日子更是在夜里打呼打到一半时无端停了呼吸,把身边伺候的人吓得够呛,如今被强迫着忌口减重,喻崖也为他调配了纤体的汤药,每过几日便要下山一回,监督阿达将药饮下。
“慢走。”
喻稚青答得疏离,显然又恢复到往日的冷清。
喻崖收拾着药箱,忽然想起什么,笑yinyin望向商猗,关怀了一句:“那药丸服着可好?”
商猗漠然颔首,公然撒起了谎,他从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压根没服喻崖赠他的药,如今早不知晓将那药瓶丢去何处。
此时的男人简直比喻稚青还要冷漠,抱着怀中小兔往门边一让,显然是迫不及待想要送客的意思。
喻崖自然也察觉出这个所谓的“侍卫”比往常更加敌意,了然般扫了一眼看向旁处的喻稚青,却是故意提声说道:“对了,差点忘记与殿下的约定,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下次来时总要让在下这个当师傅的找点颜面,好好罚你一回,殿下切莫忘了。”
他扬了扬小指,仿佛已经与喻稚青拉钩起誓。
其实喻崖无非是指两人今日对弈时聊起的闲话,他见喻稚青对中原文人雅士的游戏颇有兴趣,约好下回教喻稚青射覆的玩法,并没什么隐晦之处,但经由他以如此暧昧的口吻说出,倒显得两人关系亲近,仿佛存了秘密一般。
喻稚青心思敏感,但在这种方面却是迟钝异常,只以为喻崖又开了一个稍过分寸的玩笑,或许是商猗在场的缘故,他未曾接腔,只是点点头充作回答,却不见站在一旁的男人眸中又冷了几分。
喻崖继续背起他那半人高的大药箱,总算告辞,却又在与商猗擦身而过时顺手摸了摸商猗怀中的小兔。
小兔倒是个有骨气的,翘屁一撅,转而将长耳朵埋进商猗的怀抱,似乎十分不喜这个满手药味的男子,堪堪躲开袭来的手掌。
喻崖面上始终挂着谦和温润的笑意,不以为然地收回手,从容离去。
桌上残局尚未收起,喻稚青自己为自己斟了杯茶喝,他除了与阿达议事,也就同喻崖相处时费些口舌。而男人则无声收拾起帐篷,一如每日所做的那样,仿佛无波无澜。
小兔被放回地上,这兔子被一日日养大,越发的通人性,知晓他的主人爱洁之后,甚至学会了定点排泄,相当爱护个兔卫生,如今在帐篷里跑来跑去,最终蹦到喻稚青轮椅边,想求小殿下抱一抱它。
然而他的小主人此时却又看起了羊皮卷,依旧没空搭理自己,小兔不满地垛了垛腿,又蹦到另一个主人那处,却发现对方虽然神色如常,但紧抿的双唇和Yin鸷的眼神却令它发自本能的有些害怕,简直像是撞见了草原的野狼,只能委委屈屈缩到角落,用前爪扒拉下耳朵慢慢舔舐。
喻稚青正全神贯注地批着折子,忽然发现砚中的红墨快用尽了。
以往男人无微不至,总是守在一旁,不时便为他添墨倒茶,将人伺候得极好,今日却有些反常,没有及时补上。
若是小殿下此时留心,便会发现帐篷中那个看似打扫房间的冷峻男子,其实已经站在同一处地方良久,而手上正擦拭着的陶罐,瓶身亦有开裂之兆——然而喻稚青本就不喜商猗这个仇人对他的过分照顾,总怀疑对方是将自己当作废人看待,是故并未将男人的异样放在心上,自己取来桌上的红花汁ye,往砚里添上一些。
一时之间,屋里静默得骇人,却又都相安无事地度过。
批完折子,照例该是喻稚青练习行走的时刻,男人总算放下那个即将被他生生捏碎的陶罐,走到喻稚青轮椅前。
“你......”
到底是自幼共同长大,喻稚青总算看出男人脸色有些不对劲,方要开口询问,却又怕显得自己有多关心对方,遂住了口,却又在商猗抱他起身时用力嗅了嗅。
很好,对方身上没有血腥味或药粉味,应当是没有受伤。
直到此时,喻稚青仍不知晓商猗反常为何,见他身体无碍,遂不再细想,专心扶住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
最初练习行走时,喻稚青总怀疑商猗存了促狭的心思,想要借机占自己便宜,然而警惕几日,发现男人当真只是扶着他复健,并无逾矩之处,认认真真充当着“拐杖”的职责,便也就安下心来,认真于腿上的动作。
虽然喻崖说恢复得很好,但喻稚青的双腿依旧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