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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夏季。
终年难见一面、依旧忙碌的父亲,频繁出现在公共视野自顾不暇怡然微笑的母亲,暑假的第一周,乌桓按照计划度过,每一秒都在轨道上正常行驶,他说不上来道理,只因乏味与孤独压满脊背,连通大脑的神经坏死陷入麻木,早已不觉得疲倦。
周日下午,是每周两次的钢琴课,可惜,钢琴老师没有准时出现在琴房,乌桓注意到时钟指向两点的位置,他自顾自地打开一旁的琴谱,背对着佣人,假装认真地翻阅,琴静默不言,懂事地闭合在一旁。
半个小时过去,乌桓松了口气,余光瞥了眼守在门口的男佣,指尖摩挲书页,在心底小声猜测,不知道下一位老师是否还是如此严厉,以及,下周的周三和周末,他可以拥有下午三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
母亲的秘书在五分钟后敲响琴房的门。
乌桓在她开口前站起身,只要这位女士出现,他就知道这是需要他出场配合,完成一场衬托主角的戏份。
“十分钟后司机会在楼下接您。”
平直的语调,机械性提示,在乌桓的眼里,对于母亲的事业,大约是这些元素了。
乌女士继承家族产业,花费大半Jing力致力投身公益事业,适合的年纪在长辈的规定下,象征性与乌桓的亲生父亲结婚,并生下乌桓,可惜,二人热忱于各自的领域工作,对孩子——缺乏兴趣,难以入心。
倘若真要论一论父母对乌桓的影响,大概是优良的皮相,勉强供给几分产自心底的谢意。
至于显赫的家世,带给他的,算起来更多是失去。
乌桓的亲身父亲姓贺,含着金钥匙出生,他与乌桓的母亲自幼相识,但两人走了截然相反的道路,他遗下铜臭满地,成为了一位狂热的生物学家。
若要细细比较,掐头去尾某些必要场合,乌桓对他的印象来自于温吞的问候语,其中还夹带吱哇嘈杂的电流音。
不是没有好奇过,记忆里面容模糊的父亲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与此同时,耳畔同龄人的奚落磨成一根笔直的杆,戳在乌桓单薄的脊梁骨上,令他不得不抬起头,用不在意伪装相安无事。
乌桓的外祖母是长房,一个充满荒唐的身份词眼,可在乌家,点缀在偏房若干人为钱权大打出手与吵闹不休中,只是家常便饭。
丰厚的财力与高人一等的地位,令乌遥岚在发现家族被卷于某些不明势力中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明哲保身。
就算自己的丈夫会因此遭受生命危险。
撤资福利院基金投入,这一举让这位女士的名誉在外界遭受诸多非议,在所难免,乌桓也得知这一事实。
父亲一年没有联系过家人、好友,死亡报告发送来时,乌桓才得知他的工作地点,而实验室的同事也都纷纷表现疑惑,全然不知贺非这一年的下落。
乌遥岚掌家近三十载,没人能撼动她的决定,当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向她索要父亲时,她顶多给一句——有本事自己查。
国际刑警找上他的时候,他刚得到一条关于福利院的消息,翘了课,在灰尘满地的院子里寻索真相,这是他当年陪母亲去过的那家福利院,登记在册名为阿越的孩子记录显示在两年前——也就是乌遥岚撤资的那一年已被领养,可等他追查至领养方,才得知对方已经因病去世。
就在他站在墓碑前独身静默,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出现在一旁。
黑色墨镜遮挡下只能瞧见半张脸,不容易记忆,但浑身气质凌冽,过目不忘。
她说,福利院所有已故的孩子都死在了书面上,和你父亲不一样。
这一路,乌桓曾站在选择面前数次迟疑,想就此停手,他并不向往风起云涌,温馨寻常是他年少起就钦羡的彼岸。
乌遥岚察觉家族企业泥足深陷时,多年浸yIn商海的直觉驱使她果选择断尾求生,断裂与乌家近三十年合作者的所有交易往来,代价是股票大跌,以及,贺非。
乌桓从国际刑警的资料中得知,这场买卖可以追溯至乌家发家起步。
当时的乌家只能吃别人碗里剩下的,到了乌桓外祖父那一辈,才算是正在开始着手,孩童、妇女、枪支、白粉。
乌家只负责儿童,他们利用福利院与儿童公益做幌子,在贫穷落后地区用薄利换回健康的婴儿,输送至福利院,对外开放领养体弱的孩子,至于正常、甚至说具备一定天赋的孩子,他们将会被留至十三岁,卖白菜一样留给“他们”进行筛选。
被挑选剩下的孩子一般活不过二十岁,特别是经历过“孵化”后再被送回的孩子。
车祸、先天疾病、溺水……这些孩子隐藏在都市角落,成年后离开,无根浮萍悄无声息地死亡,无人在意。
阿越被队长亲自带入队,他不知道幼时的伙伴都身在何处,但他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他活过了二十岁,拥有过亲情友情和爱情,没有被人当做畜生按在地上侮辱,不曾沾惹剥离人性的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