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天之后,他在剧痛中醒过来,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他浑身上下全都是伤,伤得种类五花八门:烧伤,枪伤,冻伤,还有一路被拖拽时新增加的划伤和擦伤。
疼痛是一阵一阵的,他的意识飘忽地如同随时都要离开身体,只剩下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拽着,拉拉扯扯。明明没有知觉了,但是那种疼痛感确是如此地真实,一阵一阵翻江倒海地灌上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沙洞,里面都是毒虫,那些毒虫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吞食着他的身体,流沙冲下来灌进他的身体,让他有一种极度干渴,又极度窒息的感觉。
他竭力睁开眼睛,看到无数雪花落下。天空是一种晦暗,毫无生机的灰色,就像是永恒冻结的冰面,那些雪花是抖落的碎屑。
他久久地凝视着天空,感到一种无处驱逐的哀伤,慢慢地涌上心头。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唢呐声传来,断断续续地,凄凉地传来。
这样活着,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在那一瞬间死去,至少没有痛苦,没有遗憾。
但是现在他还活着,只要活着,他就会有说不清楚的欲念,有说不清的不甘心,有说不清的遗憾。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走不了路,人间的苦,七零八落的,他也已经尝过了百种。
但是那个吻好甜,那个拥抱好甜,甜的让他忘不掉,所以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加倍地反过来折磨他。
他被拖在地上,一点点地往前挪,看着尘嚣在周围飞扬起来,闻到粗粝的沙石和泥土的气味。
红尘滚滚,现在他终于滚落在漫天飞舞的尘埃里,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为什么命运就不肯放过他一次呢?
“喂,兄弟你千万别死啊!”苏臻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你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喀秋莎妹妹每时每刻都在崩溃的边缘,她背着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在无边的旷野中跌跌撞撞地前行。
她拖着苏臻已经走了三天,三天之内,她昼夜不停歇地拖着他走,除非实在走不动了,才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五天前她背着爹妈,趁着夜色偷偷出来找他。作为一个还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青春美少女,喀秋莎妹妹看起来就傻乎乎的,还没学过跟踪和反跟踪的本事,还穿着一身招摇过市的名牌,出门没几个小时就被拐卖人口的给盯上了。
人贩子用一块手帕就把她迷晕后,卖给了人口走私的团伙,她就迷迷糊糊地被装进了冷冻车。
得亏了哈士奇这个品种比较抗冻,喀秋莎在冷冻车里面没心没肺地睡大觉,居然还没冻死。
要不是苏臻放的那一把火,引起船只连环爆炸,把她吓醒了,她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被卖到中东,去当挖矿女工。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尖叫声爆炸声响成一片,喀秋莎被人群推着掉进了河里,她奋力往岸边游,没想到一眼瞄到一个熟悉的小帅哥掉在自己面前。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人吗?!
然后她再仔细一看,吓到尖叫,这个伤是认真的吗!
喀秋莎一时分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但她反应还算快,眼瞧着枪声四起,趁乱拖起人就跑。为了躲开混乱或是追来的人群,她只好一路往小路和灌木丛里躲。
这片荒原好像没有尽头,怎么都走不出去,周围还下着大雪,根本辨认不出方向。
手机没有信号,而且快要没电了。她很害怕,从未有过地害怕,她的眼泪一边往下掉,一边安慰着苏臻:“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要走到头了。”
然后她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说:“你都昏迷这么长时间了,居然都醒了,说明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
“我不会放弃的,我们狼人从来都不会放弃!”
苏臻没有力气回话,他很想说些谢谢的话,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尽力了,那么大的爆炸,怎么都会把情报部的人引来了。现在他已经无事可做,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好像也没办法再为了谁活着。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爱了,临死之前他只想解脱,快一点。
“喂,这位兄弟,等我们出去了,你得请我吃好吃的!”喀秋莎妹妹隐隐觉得不妙,她有一种奇怪的第六感,于是不断叫他。
她忍着所有的慌张和恐惧,艰难地挪着步子,一边走一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或者特别想做的事?喂,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找谁说理去!”
苏臻费力地抬起手,这个过程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伸进自己的衣兜,发现衣服shi漉漉的,掺着血,冻得发硬,在衣兜里有一张银行卡,贴着他的皮肤。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角,一点点地伸出手指,把那张卡攥在手心里。
喀秋莎妹妹看到一张血淋淋的银行卡塞到自己面前,她倒吸一口凉气,奋力咬着牙才忍着没发出尖叫。
她低声吼起来:“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的钱!”
“听,听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