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行道:“很久以前你同我说,想寻个偏僻幽静处住上些时日,这不正是机会?”
严郁想起来,两人相识不久时他是说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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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其余人都醉到不省人事,东倒西歪了一地,清醒的只有苏敏行和严郁。苏敏行是没醉,严郁是滴酒未沾。
“还是清醒些好。”严郁看着众人的荒唐姿态,头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苏敏行颇为好奇地问:“敢问何为清醒?”
严郁看都没看苏敏行,道:“先知道自己所为何事、所求何事吧。非要说只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求长醉不醒……也不是不行。”
“严公子想法有趣,只是行不通。”苏敏行思索片刻道。
严郁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愿闻其详。”
苏敏行道:“先天下之忧而忧是种活法,得过且过同样是,不同的日子总要有不同的人过。若都挂念着天下事,天怕是要被吵聋不可。不如有人忧国忧民,有人贪欢嗜酒。”
严郁觉得这说法新奇,便侧首看了苏敏行一眼。虽然苏敏行没少喝,瞧着却清醒得很:“苏公子好酒量,他们已经不省人事了,独你能言善辩。”
苏敏行脸上的表情一僵,连忙解释起来,生怕晚一步就被严郁当成镇日里混迹于风月的纨绔子弟:“我喝得少喝得慢而已,严公子误会了。”
严郁点头,淡声道:“我似乎没说什么。”
苏敏行一时手足无措。
苏敏行不知道严郁这瞬在想什么,但自己的脑海中涌许多念头,严郁对自己是何看法?是不是应该带些醉意?应该继续说什么?
下刻,苏敏行握拳的手轻锤下大腿,一个主意闪过。只见容貌过人的苏五郎弯起眉眼,嘴角微微上扬,不像晚夜竟自绽放的昙花,是盛夏时枝头开得最浓重的那一朵。这幅对镜练了数日的表情派上用场,苏敏行柔声问道:“严公子所求为何?”
于是严郁本打算用来辞别的客套话没说出,反问道:“苏公子呢?”
“山河长安,百姓有家可归,有田可耕,天下再无烽火。”他说这些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沉下来,笑意一扫而空。虽还是在这一隅之地,却好像能从他的眼中看至天涯,目睹这些年流离失所的百姓。
而今的魏国看似屹立难倒,实则外强中干。近几年更是颓势渐露,边城冲突不断。四年前大旱,梁城外聚了许多来此寻求生机的流民。都城是销金买醉的好地方,可没有他们的容身处,希望被紧闭的城门隔断。严郁犹记那天登楼所见,遍地饿殍,无人收敛的尸身如枯黄杂草横在地上。
严郁对着这一室的迷醉,轻声道:“严某所求亦是如此。”
苏敏行举杯敬酒:“倒是巧了。”
这是严郁第一次应下他的酒。
将别时刻,严郁看着街上的阑珊灯火,随口说了那句真想寻个僻静处住些天。
梁城繁华热闹,达官显贵们抬头不见低头见,里面的人情往来错综复杂说不清楚。苏敏行笃定严郁会见个仅一面之缘的人,岂不正是因着这个?
可觥筹交错间,谁能看清谁眉眼的底色?到底还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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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记挂着,终究是一件暖心事。
严郁表情柔和几分,道:“先回苏府报个平安吧。”
苏敏行抬手蹭了蹭严郁脸颊:“给家里递过信了。落崖之际我想起许多未践之事,多是与你有关的,一日难再晨,与其说明朝,不如惜取今时。”
两日后,严郁向家中寄了封信,只说再迟些日子回去,又取到了买给苏敏行的四套冬衣。
准备好干粮的苏敏行正在马车上等严郁。
“雪似乎大了些”,严郁掀开车帘进来时道,苏敏行接过东西放在对面,把身边的位置留给他。
挑开窗帘一角,米大的细粒已成了雪片,“耽搁行路吗?”苏敏行问道。
车夫赵伯看了看天,远处乌色更重:“不好说哟,两位还要去哪?”
“直接出城吧,有劳赵伯。”苏敏行道。
赵伯耸肩抖落蓑衣上的积雪:“坐稳咯。”
冬日的白昼尤为短暂,天色似乎瞬间深成浓墨。雪片堆积,竟没了将近半截车轮,马车走得愈发艰难,速度显而易见地慢了下来。
严郁有些担忧,若是进不了城,他们今晚怕是难捱。想着他撩起帘子,雪花立刻被风卷着进来,落在车内融成几点水渍,身后是深深车辙,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
“这条路看着真远。”严郁感叹。
苏敏行牵回他的手,帘子自然垂落隔断寒风:“我们还要一起走更远。”
“苏公子……”严郁由苏敏行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不如我们说说,如何把今天的路走完?”
苏敏行朗声笑道:“快要到了,怎么舍得让你风餐露宿?”
此言不虚,不久后他们过了道无人轮守的城墙,便到了汉昌镇。许是并不太平又逢寒冬,即便是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