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严郁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大雪留恋人间似的久久徘徊。街上白日里没几个人影,零星行铺只午时做会儿买卖。
苏敏行倒杯热茶塞进严郁手里,热气熏到脸上,严郁捧着杯子盯着窗外白茫茫一片道:“这雪怎么没完没了,去岁如此吗?”
“去年?记不清了,只记得到处都是雪,下了好长时间,许久才回暖。”苏敏行在他旁边坐下,手撑着头看他:“阿郁,你在想什么?叫你好几声都不理我。”
“在想雪前种下的作物会不会冻死。”严郁道。
苏敏行笑了笑:“我们阿郁未入朝为官,真是天下百姓之一大憾。不过掌柜既然说过不会缺吃喝,那么雪天的影响应是还好。”
严郁摇头:“再耐寒的菜也经不住连续的风雪,况且这处土壤并不肥沃,是以路上我们并未看见大片大片的耕地。我听内掌柜说,天好时不少农人拉着谷物、果菜来此叫卖,我们住这几日却没见过。”
“积雪阻塞了路。”苏敏行接道。
严郁点了点头:“正是……听闻沿途偶有山匪出没,一旦他们缺食少粮,遭殃的还是附近百姓。人世多艰呐。”
苏敏行想起出征前自己的先斩后奏,山河飘摇,谁看不到眼中呢?那件事是自己不对,怪不得严郁生气。
“阿郁想过入仕吧?”苏敏行叹了口气道。
严郁无奈道:“没错,不过父亲一直阻拦,他总说我心性单纯,朝堂上的波云诡谲非我所能应对。可只有为吏为官,才能做些什么,我想回去后再与父亲提一提。更何况,现在你也在守这片江山。”
苏敏行出征那年,严郁这个想法尤为强烈。他曾打算瞒着父亲参加文闱,谁知名字递上去当天,严父就知道了这件事。那张写着他名字的笺纸辗转回手中,严父的情绪辨不出是忧是怒,连叹他不顾大局。
严郁不明白父亲只是一介商贾,为何在这件事上总拦他?若他能考取功名,严家由商到仕,岂不是件好事?他不由怀疑是否家中与朝廷官员有所往来,多一人入局水只会更浑。
“既然伯父阻拦,定是有不便道明的原因,不妨再等等。”苏敏行起身,倚窗看着他道。
严郁吹了吹茶水,浅啜一口:“有妨无妨,我哪能真越过父亲做些什么呢?”
如同那张朝出夕归的笺纸,看似有无边无际的自在,实则早被禁锢了。
苏敏行食指抚了抚粗糙的窗框,少时问道:“梁城如何?”
严郁敲着杯子的手一顿,停在半空。大军得胜的捷报传至宫中的那瞬,笼罩着魏国的浓雾顷刻化为乌有。皇帝等不及将士回到梁城便提前设宴,饮宴群臣的太福殿连着三日烛火燃至天亮。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出来时还是喜气一片,大赦天下,当月的赋税减去五成,”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今年定能过个好年”。
巧舌能言的苏五郎听罢,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接。开朝皇帝重征伐,数次御驾亲征,如今只是打赢了一场仗而已。何至于此?
但苏敏行同样知道这一仗的艰难。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是饭做好了,掌柜在门外笑着喊道:“该下去吃饭了,二位再不来我们就开始吃了。”
严郁站起来道:“走吧。”
苏敏行点头走在前,打开门后笑盈盈道:“这可不行,我和阿郁都等着尝内掌柜的手艺呢,缺一顿难受一天。”
这几日被风雪困着,大家能见的只有彼此,逐渐便熟悉了。况且严郁和苏敏行本不是难相与的人,赵伯和客栈掌柜也是热心快肠之人,彼此间拘束就少了几分。
他们坐下时,赵伯正好端出最后一道菜。
苏敏行看着严郁,打趣道:“若再停些日子,赵伯怕是要留在这,不愿意载你我去萍州了。”
赵伯捋了把山羊胡,半眯着眼怡然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苏公子。”
桌上的人皆笑了起来。苏敏行望着严郁,二人相视时无声的情绪来回流转,这才是活着,没有那些曲意逢迎。
红叶做书笺,寄人间,相逢不晚。
*
傍晚,消失多日的太阳携着余晖终于赶到汉昌镇,雪花越飘越小,客栈门外跑来五个打雪仗的孩子,一路跌撞,笑声不绝。
沐着夕光的严郁表情轻松很多,站在窗边看着孩子打闹。苏敏行朝他走来,人稍稍靠后,一团冰凉抢在前过来,砸在严郁背上罢散成一片落到地上。
严郁转身,看见苏敏行笑嘻嘻地站在门口,下摆还沾着雪。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严郁横苏敏行一眼。
苏敏行笑意未减,衣袍扬起,瞬间来到严郁身边。严郁腰上一紧,抱着他的苏敏行亮如星辰的双眼神采飞扬,嘴角弯弯道:“不仅我要玩,还要带着你一起玩。”
话音落下,两人踏窗而出。打雪仗的孩子玩闹中看见地上有到影子,抬头却什么也没见着。长风吹拂,衣衫猎猎,汉昌镇就在脚下。苏敏行带着严郁飘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