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后,我才发现,与生俱来的善良美好的母性情感具有可怕的迷惑力。
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走到一起共担风雨时,那种对一个男人哄宝宝似的母性感觉就显得矫柔造作,见怪出丑。
它们似乎永远属于浪漫热恋中的幻影,在严酷的现实生活中应该被无情地抛弃。生活总是无情的。它需要搏击。无
法回避,没有港湾。然而,小刘在逃避人世间的种种纷争,好像要永远成为躲避在宁静港湾里的海鸥。而我的臂膀
是柔弱的。我不能也不愿长期充当一个母亲,成为他逃避现实的港湾。「我累了。我烦了。我急了。我气了。」我
向他吼,「家庭需要支撑,你挺起腰来。但他永远甘于平庸,满足于常人的平淡生活。」我的心气愈来愈高,愈来
愈对丈夫漂亮皮囊下委琐人格表示不满。
那天晚上,刘宇的咆哮给我很大震撼。我感到了他在现实中的无助和无奈。他显得十分孤独。咆哮结束,他抽
抽噎噎地哭了,哭得伤心极了。他的哭似乎再次唤起我的身体里的母性。我又一次发觉,男人其实比女人有时更脆
弱。他们不像女人随时随地宣泄自己的情感,他们总是戴上面具生活,哪怕遇上再大的打击,也愿意默默承受。一
旦渲泄起来,他们便像孩子一般可怜。这也许就是小刘在我眼里为什么总像长不大的孩子的原因。我给他温存,竭
力抚平他内心创伤。我让他找回一点自尊自信,鼓起生活的勇气。在宁静的黑夜里,我们心平气和地畅谈人生的艰
难。我们从一个个相识相知的人成长经历中渐渐梳理出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当官就叫进步,当官耀祖光宗。而想
当官,假如你没有很多钱用来买官,那么你必须有得力的后台。这是一个十分浅显的而在我又是十分深刻的道理。
而这两张牌,我们手里都没有。
小刘说:「没有就不要自寻烦恼。」
「但是,」我说,「今天,县里领导都到我那开电视电话会,我悄悄给郝书记照张相。」
小刘一听,激动不已,「太好啦,就打这张牌。」
当你想有求于人的时候,你会对这个人作一番了解和研究,在感情上逐渐培养起对他的尊重;否则,你会为自
己贸然求人感到唐突,如果遭到拒绝,你更会感到尴尬难堪,因此,你必须反复掂量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在
心中寻找融洽的话题,避免这种可能发生的唐突和难堪。我们夫妻一致认为,我从事电视电话会议室管理员这个工
作是接近县领导特别是一把手郝书记的绝好机会。我们不约而同地对本县电视台的节目产生浓厚兴趣。此前从不看
县台抹墙似的画面,不听平时觉得不错,一收进麦克风就腻外的方言土语。我们发现,此前这种做法是一种错误,
大大的错误。关心国家大事丰富了谈资,但离自己太遥远,尽管人们都热心那些隔岸观火的话题。关心本县政治才
最有意义。我们尤其喜欢看郝书记的电视讲话,精彩,对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觉得恰到好处,包括跑调和
有时情不自禁的咳嗽,我们收看的结论是,郝书记平易近人,是我们的好父母官。
「小马,辛苦啦!」一天,电视上的郝书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向我走来。他又来参加省里电视电话会议了。
我对这种自来熟有一种先天的畏惧。听到他叫喊,我有点紧张。我迎上去缩手缩脚地说:「郝书记来了。」
他问:「准备好了吗?」
我说:「准备好了。」
会议开始以后,我的脸阵阵发烫。想求人就跟心里有鬼,见不得人似的。我很不善于和当官的打交道。人家跟
你自来熟,你却冷冰冰的热不起来,心里还想求人办事,那怎么可能呢?自己要强的性格其实是一种虚荣,是一种
社会赋予我的跟我自身性格格格不入的东西。而先前局领导看中我落落大方的表现也是戴上面具的一种表演。我坐
到监视器前,用手冷却脸上的烫热。
隔壁会议室里的领导们开始聚精会神听会。他们看不见我。我却能看见他们,而且是完完全全地看着他们。我
把目光专注在郝书记脸上。清清楚楚看见他下巴一根根胡茬,浓眉下眼睛里一道道血丝,还有他手里烟头袅袅升起
的青烟。我发自心底赞叹:「哦,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悄悄按下快门,郝书记便从照相机里悄悄走出来,魔法
般出现在相纸上,清晰地走到我面前。他的专注的目光始终在看着我。
我大概属于那种不善掩饰内心情感的女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人家一看便知。有时也会为别人在自己面前
掩饰某一件事情而苦恼,甚至在反复思考中觉得人家那是一层保护色,值得自己很好的学习,但是,我学不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