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护眼地怕人问当官呀!更犯不着为无忌的童言大动肝火呀!
我问圆圆:「你干吗问这个?」
圆圆回答:「老师说了,哪个爸爸的官大,就叫哪个做小组长。」
小刘在一旁跺脚,恼羞成怒骂道:「市侩,拃把大的孩子就染上市侩毛病,怎么到老?难道天下只有当官的才
是人,不当官的就不活啦!」
原来他气的是这个,难怪。市侩?当官就市侩?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身在官场,无力得官,还怕人说?真
是岂有此理。自己窝窝囊囊的,还让孩子跟着受气。我早就憋着的一肚气快要炸开了,一听他把长期的压抑撒在孩
子身上,我鼻子里哼了几声,哭笑不得,冷嘲热讽地说:「你在孩子跟前呈什么英雄耍什么威风,你有本事混出个
人样,当个局长科长呀。量你没那本事。没那本事就要敢于面对现实,不要自欺欺人,怕人说你人模狗样地在县委
大院里进进出出,整天衣冠楚楚像个当官似的,其实你狗屁不当,顶多是跑堂的小二,端着共产党饭碗打杂的……」
我挖苦他,奚落他。他双手抱头,一摊狗熊样地头都不抬,任我剥他的脸皮。我知道,我的话一定很伤他的自
尊心,他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人。只是因为他太渺小,他太自卑,他太势单力薄,他才这么无可奈何的做一个小人
物。但是,当时,我实在咽不下一口气,那就是他在严酷现实的面前逆来顺受,无所作为。我哀其不幸,更怒其不
争。我要剥得他体无完肤,无地自容。特别是想到电视电话会议室里那一幕幕的情景,我更加激愤。我说:「你还
是个男人吗?你看人家那些男人,抽烟喝酒,有权有势,说话,一言九鼎,做事,马到成功。你呢?我跟你过这些
年,我都抬不起头来。」
小刘却抬起头,小白脸变得蜡黄,眼镜后面的两个眼包里含满泪水,泪水后面的眼球像鸡血石紫红。他咆哮起
来。我还从没看到过他如此咆哮过,「好。好。好。我窝囊。我没用。你以为我不想出人头地,为所欲为?你以为
我不想财大气粗,横行霸道?你以为我不想指手划脚,吆五喝六,说一不二?我哪天不想,做梦都在想。但想有什
么用。是我无能无用吗?是那些当了官的人都一个顶两的比谁多根脊梁骨吗?为什么有人一朝成了腐败分子,变得
狗熊都不如?是他们有权在手,他们才腰杆硬实,他们说话有人听。我有权吗?没有。我想有权。可我有后台吗?
我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吗?没有。我能出卖自己的灵魂吗?不能。我就想平平安安守着你们母女俩过一个小人物日子,
有什么不好?用自己的血汗钱,说自己良心话,有什么不好?你看到有权有势的显赫,你后悔了,是吗?
」
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恨铁不成钢。随着阅历的增加,我愈来愈感到人生在世的艰辛。我总觉得一个家庭,正像
大海中的一叶小船,几口人同舟共济,当然需要舵手。而丈夫无疑应该充当这个角色。男主外,女主内嘛。但是小
刘他却像个乘客,任小船随风飘泊。作为女人,我不想抛头露面,充当外强中干的女强人。因为我的内心十分软弱,
我更需要男人的呵护。丈夫做不到这一点。我没有理由看着他自报自弃。是个男人,就要挺直了。是个男人,就要
去搏击风浪,难道还要我一个女人去为他披荆斩棘,开辟前途吗?
当初,我们的结合被公认为天作之合,小刘是个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的小帅哥。大眼睛,双眼皮,脸盘像满月
一样清清爽爽,是那种让不太成熟的女人或已经十分成熟女人一见钟情的那种男人。我也不例外,我爱上他,深深
地爱上他。谁都不会怀疑,在没法证明一个男人是不是才子之前,他的相貌正如姑娘的相貌在婚姻中的地位一样占
有绝对的份量。谁都不想找一个丑八怪痛苦一生,等着他伟大以后再传为才子配佳人的佳话。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就
应该是一个帅哥。我们并肩走到哪都会引起许多歆羡的目光。我非常幸福。但是,小刘实际上毛病多多。
正像有人说的,上帝不可能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给他一副漂亮的皮囊,就不再给他坚强的意
志,远大的理想和勇猛的胆识,惊人的气魄。贝多芬、希特勒都奇丑无比,他们都为自己的形象自惭形秽,但他们
都很伟大。小刘正相反。他相貌堂堂,却显得畏畏缩缩,十分渺小。从认识他开始,他就表现出纤弱女人才有的腼
腆和百依百顺,单纯得像个婴儿,哭喊着得到大人的呵护。不知道怎的,也许恋爱中的女人真是最愚蠢,我居然喜
欢在一个男人面前做妈妈那种感觉,母性大发地哄他,给他温存,任他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