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启明学校念书的时候,张翠翠仗着家世比珍卿好,两人之间一直龃龉不断。但她们三年未见都成熟很多,当下两人的境遇不可同日而语,张翠翠又表现得格外热情。他乡遇故知又是极高兴的事,从前有微妙敌意的老同学,这一见芥蒂隔膜无形间淡化太多。两人就近找个寿司店子叙旧,说起从前的人事多少唏嘘伤感啊。
给三哥的家信写到这里,珍卿忍不住顿笔叹息。
此店服务饮食尚不错,只各级房舍一律无床,男女老少据地垫以寝之,并有稀奇古怪之元宝枕。上岸头一夜择床难睡,昼间食米饭团、鱼饭、鸡菌锅、蛤蜊汤等,其实风味尚好。
这船长自称是美法混血儿,他有空就喜欢跟珍卿聊聊美术。不过珍卿感觉他是叶公好龙,对中西绘画没什么深入了解。后来珍卿也发现,这个老头子坏得很,她画完画要赠给派恩巡长,却被费斯船长横刀夺爱抢走了。
派恩巡长临走前愉快地请求, 希望杜小姐慷慨仁慈地把画作惠赠。珍卿也愉快地告诉他,中国画的颜料干得非常慢, 一遍遍上色也花功夫, 恐怕不能立刻完成。派恩巡长表示完全理解,让她不妨慢慢来。
此后,珍卿跟潘安贞、应季涂就认识。但她总觉得这两人举止总很夸张,每回见她就像猪八戒看人参果,总是感情热烈得让人肉麻。她肉麻了好一阵,怡民才笑嘻嘻地告诉她,这两个人晓得他是“易宣元”,珍卿这才恍然大悟。
……
自从港岛山巅一别,倏忽似十载壶中岁月。前信未知我兄是否收到。
妹与怡民、华女士、黄先生,皆翘首盼望履平地以稍缓。邮船在港口停靠稳当,有东洋警察挨次检查护照,并医生检查有无疫情,有东洋医生力建长崎一游。惜我履伴七人此间皆无亲故。
她在街上遇见启明同学张翠翠,因到东洋留学近便省钱,张翠翠有意到此念书,借看望堂兄之机游玩考察一番。她兴匆匆问珍卿是否也在这里留学。
珍卿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从矿物性颜料和植物性颜料讲起, 告诉大家朱砂、赭石、雄黄、石绿、石青, 分别从哪些矿物中分解提炼出来, 经过怎么繁难的制作过程,把这些老外听得都打瞌睡……最后又亲自示范调和颜料……
杜小姐, 你也许是个好画家,但这些令人不安的粉末, 我希望你以负责任的态度解释下。“
巨船驶入长崎港中,渐渐风歇风住,五六点钟即见冥色罩城、大雾漫江,昏沉间被人扶下舱房,觉此愁云惨雾之境,真不是人类文明之域,浑似聊斋鬼狐现身之境。
七人匆匆弃舟登岸后,凭怡民寻一上等旅馆。怡民与店主讲明来历,其自店主以下相待甚殷,店中一幼童身着木屐和服,欢快叫嚷“希那近,希那近”。“希那近”原是中性词汇,此时已成侵略者之蔑称,可爱之孩童亦难再可爱。后闻其为店主之子,而店主言行谦冲平和,表面并无傲视侮慢之言,厌烦之心稍去。
珍卿跟应、潘两人诚挚道谢, 两人忐忑又兴奋地搓着手, 珍卿莫名想起那个姓藤的。跟珍卿她们很熟的侍应夏尔, 非常忐忑地过来道歉, 说他完全不能想象, 这些五颜六色的粉末是颜料, 他表示非常非常抱歉。珍卿不太愿意责怪他,夏尔对她们服务很周到,他不是懒惰或狡诈的人,只要船还没到港文化冲击就来了。
见信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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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天晴浪静,晕船症状缓解显著。船医所开晕船药甚好,后有一郭姓女长者,见餐厅早食供应炒米、炒麦,为我以热水烹茶并嘱我日服 ,言可开胃解腻、回复气力,华女士每日监督我饮此共,妹坚持数日甚有效验。
十三日玛丽女王号近长崎港,午后忽然大风大雨,青波巨浪奔涌连天,茫茫苍海前路迷茫,妹与华女士几不能起榻。想徐福寻蓬莱三岛至此,不知可曾遭遇此灭顶风浪。
自从珍卿出痘后离开禹州,她在旧日同学的谈论里,越来越成为不可
舱管布雷尔先生询问她们意思,要不要换个粤州侍应生较好,珍卿、怡民跟黄先生、华女士商量,大家都说这个夏尔其实很不错,反倒粤州的有一些侍应生,容易出现懒惰或不尊重人隐私的现象。
翌日众人参观长崎坊市,观其建筑风景人物,是现代化与旧风物之结合;只觉街市并不繁荣,听闻此地农人生计堪忧,疑由欧美经济危机之故。时在长崎际遇最可称怪者,街隅竟遇睢县启民同学——
最后, 外国的先生们基本相信彩色粉末是颜料, 但谨慎起见他们要取样检测一下。
有一天珍卿在起坐室画画,船长费斯先生特意跑过来看,看见珍卿摆出来的国画颜料,很轻松坦荡地跟她玩笑:“杜小姐,你好像真的要做化学实验,我看他们化学家,总像你一样琳琅满目地摆一桌子。”
三哥:
学化学的应季涤挤上前来,说他可以替杜小姐作担保, 这些粉末都是中国的矿物、植物颜料,它们的性质都非常稳定,并非有潜在危险的化学物质